乔小鱼的周围又变得空荡荡,只余吴钊。
方才喝的酒并不好喝,酸涩,甚至发苦,乔小鱼的舌尖都要麻掉,又咳嗽得胸口钝痛,一时喘不上来气,难受地要落下泪来。
又一次,吴钊带来的窒息感将他凌迟。
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再普通不过的雨后傍晚,他和舍友们趁雨下大前跑回宿舍,嘻嘻哈哈地抱着篮球讨论刚才的战绩。
推开宿舍门,他看到了坐在自己床铺上的吴钊,正低头翻看着自己的课本。
乔小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晃神愣住,下一秒,吴钊如有所感地抬起头,两年间愈发凌利的轮廓磨成一把杀人刀,漆黑幽暗的眼眸穿透而来。
遍体陡然发寒,乔小鱼在一瞬间落入地狱,自此难以逃生。
离开那个难以启齿的家乡后他如获新生,两年的大学生活让他变得活泼快乐起来,他满心感激这样的平凡,以为从此都是光明大道,却没想到这两年已经是他最自由的两年。
从国外回来的转校生进了金融系,并且在出现的第一天就成为了全校的焦点。
不是因为传闻中雄厚出名的家世,不是因为近乎阴冷的英俊面孔,而是因为他在公共课坐在了乔小鱼的身边,并且亲吻了他。
被戏称为英语系系花的,洁身自好从没感情绯闻的乔小鱼沉默地坐着,没有拒绝。
关于他们的桃色八卦在当事人的刻意允许下一上午飞肆传遍整个学校,原来他们在高中就交往了,感情甚笃,两情相悦,毕业后意外分开了两年,如今终于重逢。
同性相爱招来的异样目光在他们坦然承认的态度面前变得无足轻重,乔小鱼搬离宿舍,和吴钊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同居,每天上下学吃饭时他的身边不再是室友或同学,任何试图靠近乔小鱼的人都被情侣制造的无形圆圈排除在外。
在吴钊写着“请不要打扰我们”的不快神色中,他们识趣地离乔小鱼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乔小鱼的身边只剩下吴钊一个人。
36
强烈的悲愤情绪被烈酒蒸涌上头,鼻头猛然一酸,随之而来的是抽去脊骨般的深重无力感,乔小鱼闭上湿润的眼,坠倒踉跄一下。
吴钊立刻用臂膀扶住他,低声问。
“醉了?”
不生气不吵架的时候吴钊对他极其温柔,方才阴戾一扫而光,深情款款的语气满是呵护与爱怜。
乔小鱼倚在他怀里,抬起雾蒙蒙的眼,看到他高耸眉骨上的那道疤。
那时吴钊刚转来就逼着他搬出宿舍,还强硬地收紧他的人际圈,不准他和别人去打篮球去图书馆学习,不准他参加这些浪费时间的社团,乔小鱼被这两年的自由自在养得轻敌,以为自己忍一忍陪他玩几个月情侣游戏,等他厌腻了就能再次分开,因此自然不满这过分的管束。
他烦透了吴钊,挂断连续的来电后就和一直对他很好的同专业学长去书店买资料,晚上他们在学校旁边的小吃街吃烧烤时,被吴钊找到了。
吴钊当时的脸色极为可怕,看了乔小鱼一眼,就径直冲着学长走去。
乔小鱼忽而生出强烈的不安,急忙要去拉他,反被他推到远处。
随即吴钊大步冲上前,一把揪住学长的衣领就狠狠打了过去,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拳就把对方的嘴角打出了血,脸颊迅速肿起来。
乔小鱼吓傻了,慌得声音都在发抖。
“吴钊!吴钊你住手!”
吴钊不听,气红了眼,把对方掼在地上狠砸了几拳,几乎能听到骨头断裂的错位声响。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众人连忙上前拉住他们,平白遭了一顿毒打的学长也气得头昏,混乱中随手抡起旁边桌上的啤酒瓶,冲挤过去,报复性地狠狠朝吴钊头上砸去。
瓶内的啤酒喷溅,沉厚底瓶在地上滚动,锋利碎片扎在吴钊眉骨,擦着眼角伤到高挺鼻梁,鲜血
直往外涌,浸入吃人眼眸,那可怖场景简直叫人心惊肉跳。
他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指着学长,一字一句地森寒道。
“小鱼是我的,再敢靠近他,我杀了你。”
这条小吃街上大都是他们本校的学生,围观了这一场源于吃醋的悚然闹剧,又认出这是学校里大名鼎鼎的同性情侣,第二天,这件事便飞进了所有人耳中。
之后,再没人敢多看乔小鱼一眼。
“刚才他叫你学长,是你的学弟?”
吴钊语气沉了下来,“你的学弟我都见过,怎么没见过他?”
吴钊出现后没几天就把他的人际关系网摸了个通透,甚至包括同专业的上下班级,乔小鱼和谁交朋友,和谁上课说话,和谁走得近一些,他都要完全掌握。
乔小鱼习惯了他事无巨细的打探,淡淡道。
“交换生。”
“交换生?我就说怎么没见过他。”
吴钊又嗤笑着瞥了一眼灯光暗处的人群,勾着乔小鱼的肩头,俯身贴近,手背轻抚他的面颊,语气沉冷。
“你不让我去学校接你就是为了跟他一起?我说呢,公司到学校那么近,你怎么都不肯让我接,刚才又冲他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看腻我了要找个新的。”
阴阳怪气的话语充满了妒意与猜忌,牢牢揪着任何有可能的时刻满腹怀疑,乔小鱼几乎要疯了,“我只跟他说了几句话!你有完没完!”
他只是想喘一下气,从暗无天日的看管中稍稍放松一刻,吴钊却偏要用力将他攥在手心里,剥离所有空气,要活生生闷死他。
灯光斑斓的偌大包厢也令人胸闷,乔小鱼狠狠推开他,转身就往包厢门口走,他走得又急又快,显然怒气冲冲,吴钊脸色却稍缓,冷冷扫了一眼众人便紧追上去。
开车回家的路上吴钊心情很好,搅乱乔小鱼的每一场社交,都会让他心情很好。
而乔小鱼板着脸一言不发,倦怠地望着窗外,仿佛灵魂破了个洞,像个漏气的干瘪气球直往看不到底的深渊,那种虚空感让紧绷的精神极度疲惫。
他看着路边衣着清凉的行人,已经是临近六月的夏季了,这是又一个分界点。
上一个分界点是四年前,他在高考后抛下一切来到这个城市,虽然两年前吴钊截断了他的新生活,又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他不忍中断学业只好忍耐,但现在又是一个分割的机会。
正如四年前他借着高考离开辛琅和白盼山一样,这次,他照样会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