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个驾照,是要多久?
许品皓看了一眼手表,目光再次投向监理站大楼。考场的广播声跟考生的引擎声还在持续,但是习惯后,它们也渐渐从他耳里淡出。唯一真正造成困扰的,是偶尔会刺在眼睛上的车灯,还有不时出现的小朋友的嘻闹声。
他真的没想过自己到这个年纪,还会再踏进这种地方。
他原本可以拒绝江少轩的。他只答应陪他练车,其他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真的没有车,监理站也有公用的。
然而他还是来了。两次。
他也不懂为什么要破坏赌约请他吃饭,没有继续消遣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在那样的情境下,许品皓没办法放任他露出那种表情,然后什么都不做──彷佛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冷眼看着他被欺负。明明所有事情都跟他无关,可是在某些方面,又似乎跟他脱不了关系。
更别提江少轩擅自抱住自己以后。
那究竟有什么涵意,他选择不多揣测,也不想显得自己多在乎──说不定单纯是小男生的习惯动作而已──只是这小小的肢t接触,还是让皮肤被一层奇怪的触感覆盖。只是他没想过,寒毛竖起的感觉其实没想像中不舒服。
明明天气已经让他渗出薄薄一层汗,但是江少轩的t温,却一点都不让人反感。y要扯开他的手臂,似乎太大惊小怪了;况且,万一他在半路上跟自己卢小起来怎么办?
顺着他的意,对大家都好。
「学长!」
一个人影从门口跑出来。他高举着手臂,指尖捏着一张方形的纸,像只兔子一样两阶两阶跳下楼梯,蹦蹦跳地跑到面前。
原本四散的视线重新找到重点,顺着他的脚步移动。
深怕别人不知道他考到驾照一样。许品皓揶揄地想。
「你看、你看。」
男孩把那张hse的证件贴到鼻前,近得他一个字都无法聚焦,唯一清楚映照在眼里的,是那张b任何人都清秀的证件照。
他压下江少轩的手,「我对你的个资没兴趣。」
对方彷佛没听懂他的话,「快点,我们来拍照留念。」
「要──」拍什么?
还没问出口,男孩就已经靠过来,手机上的自拍画面蓄势待发。更令人不自在的,是突然贴上来的t温。
距离真正的夏天还有一两个月,今天的气温也还算凉爽,这种程度的接触不该是个问题,至少不该是被无限放大的问题。可是当洗发jg的味道因为距离,隐约从空气中飘过来时,他只希望自己的嗅觉可以暂时消失。
江少轩还在调整拍照角度,如果要挣脱,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可是他兴致b0b0的样子却像定身咒,把许品皓sisi钉在原地。他看着萤幕上的自己,眼球来回摆动,手举起又放下,反覆几次后,他也不得不放弃。
「一、二、三。」
报数结束,画面闪了好几下。不确定自己拍出来会长什么样子,他只希望江少轩不会要求再来一次,或者不要再贴这么近。
男孩滑动着刚拍下来的照片,半抱怨半开玩笑,「你怎么没有笑?」
「我就长这样,第一天认识我吗?」他两手一摊,刻意撑起一个僵y的弧度。
「反正不好看的人又不是我。」
江少轩瞥了他一眼,手指没有停下,同一时间,许品皓的口袋也传来轻微的震动。掏出手机,锁定画面上浮着的新通知,就像某种邀请;传讯息来的人,也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他松开眉头,不假思索地点开讯息,满满的照片塞满了聊天室窗,彷佛再多一点就会弹到脸上。再往上翻几则,除了抵达考场的讯息外,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梗图跟新闻。
自从上次请他吃饭后,他们的对话就越变越奇怪了。起初,看到联络人是江少轩的通知时,担忧的情绪还会从x口钻出,b他不得不一有空就检查;可是收过几次废文,或者无聊的谐音笑话后,他就懒得再浪费任何关心了。
那种东西不值得他花时间。他知道。只是他仍然习惯发个贴图,或者回个「嗯」──那是礼貌,对吧。
但这个男生到底是怎么解读的?肯定有哪里出了差错,这个聊天室亮起的频率才会从一天一次,变本加厉地变成三餐加消夜。
江少轩点了点他的肩膀,「学长,该帮我庆祝了吧?」
「庆祝?」
「这个啊。」他捏着驾照的一角,像是挥舞一面小小的旗帜。
「上次已经请过了。」
「这是正式的啊。」他眨了眨眼睛,「顺便庆祝你不用再陪我考驾照。」
如果厚脸皮三个字可以实t化,就会是江少轩的样子。
他双手抱x,垂下视线。光是这个瞬间,脑中就有一百种吐槽他的方式,也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可是这些选项,许品皓一个都没有选。
「你只是想蹭免费的饭吧。」拍照时僵y的嘴角解冻,朝一边g起,眉毛同时扬起,「而且明明是你欠我
一次。」
「不冲突啊。」他的语调轻得像是飞向天空的气球,「不用急着在同一天做完。」
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会为了这种话而想笑的人,大概也有哪里不太正常。长得好看真的b较吃香,不论是随时都带笑的眼眸,或者是能x1走所有黑暗的酒窝;可是把所有事情都归因到外表,似乎又太轻描淡写。
他宁可相信这是江少轩的个人特质,有他在的地方,气氛就很难出任何差错。
只是从来没有人看见。
「真的吃饱太闲。」
「反正你不会拒绝我。」男孩眯起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字里行间透出来的自信,跟前几次简直判若两人,「不然去跟我爸讲啊。」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连爸爸都敢拿出来说嘴。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如果非得在两种面貌之间选择,他更想留下现在的江少轩。他所谓的「白目」,了不起是有点自大,可能还有点自说自话,但卑躬屈膝完全是另一回事。
要选哪边很明显了吧。
「好啦,走啦。」江少轩g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向机车旁,「你找餐厅,我载你。」
b任何一刻都还要亲密的肢t接触,让脚步迟疑了片刻。许品皓低头看向那只白皙的手臂,还有对方脸上的笑容──如果挣脱的话,他的表情还会是这样吗?
这个问题甚至不需要答案,就足以让许品皓举起的手又垂下去。他假装因为yan光照s而闭上眼,「不要把我摔si就好。」
男孩瞪了他一眼,笑意不减,「哭喔。」
江少轩拿起全罩式安全帽戴到头上,紧接着又帮许品皓套上他的。他跳起来的模样如同一只兔子,背后那团不存在的尾巴,也随着心情来回摆动,扣上符合下颚弧度的扣环,他嘴边的笑又更浓几分。
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一下子卷进x口。很久以前,他也在潘彦彬身上见过一样的东西,也确实是因为这样,才开始无法对江少轩置之不理;只是这份熟悉感,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下,逐渐被冲刷成不同的样貌。
他们在他脑中曾经短暂重迭,现在又完全分离。就像b起帮别人戴安全帽,潘彦彬应该更希望许品皓亲手帮他扣上扣环。
江少轩跨过机车,对他招手,「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他们连吃什么都还没决定好吗?但许品皓仍然认份地踢出踏板,坐上从未坐过的位置。
「骑慢一点。」
「会怕就抓紧我啊。」他推开安全帽的挡风镜。尽管声音被内衬x1收了大半,每个字依然清楚地跳进耳里。
他抓住许品皓的手腕,把不属於自己的手臂绑在腰部,并且在上面拍了几下。每个动作都太自然,自然到如果反抗,看起来更显得突兀。
不存在的警铃声嗡嗡作响,大得可以敲破脑壳;就连稳定的心跳,都因为它而加快一些。许品皓听到理智叫他收手的声音,可是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仅仅是零点几秒的迟疑,他就错失了反悔的机会。
江少轩同样没有退缩。不只没有,施加在手上的力量还更多。
「出发罗。」像是确定许品皓已经紧紧黏在身上,他语调轻快,豪不犹豫地转动油门,迅速骑出监理站。
热风抚过额头,没带来多少凉意,却让人更加口乾舌燥。灌进肺里的除了氧气,还有某种分析不来的成份,他得b平常多呼x1一次,才能维持正常生理机能。
交握的手指在某次颠簸中松开,使他反sx地拉住江少轩的t恤。彷佛按下什么按钮,小男生「噗哧」地笑出来,身t随之抖动;即便反应不大,他也没有错过。
原本就不慢的车速,因为这个cha曲变得更快,快到号志跳成橘hse时根本不可能停下,两旁的风刮过耳朵,几乎要在上面留下刻痕。看着车子在h红灯转换的瞬间冲过路口,他忍不住打了江少轩的安全帽。
「连目的地都不知道,骑那么快g嘛。」
「刚好没注意到嘛。」男孩的语气一点歉意都没有,「你决定好了吗?」
「往前骑有一间火锅店。」他勉强挤出一个提议,「你可以的话就去。」
在一声特别大声的「好」以后,两旁景物后退的速度又更快,快到已经没办法辨识它们的轮廓。即使清楚在领到驾照后,对方的肾上腺素大概就没有停下来过,许品皓还是为了介在收罚单边缘的驾驶习惯摇头。
「你喔……」
接近低喃的抱怨,才刚起头就被风声冲散,一点不剩。盯着b自己纤细的背影,还有紧握着手把的手指,半晌,他还是决定把剩下的部分吞回嘴里。
就只有今天。只要没有违规,他就勉为其难什么都不说。
就当作是庆祝。
「这么晚不回家,你爸不会担心吗?」
江少轩从塑胶袋里翻出几罐饮料,还有小瓶装的酒,一一摆在坐垫上。他看向靠在机车上的男人,嘴角微微g起,「我报备过了。」
当然啦,只是报备的内容不是实话而已。不过他出门的次数已经多到,爸爸已经习惯「他要跟朋友念书到咖啡厅打烊」了。温水煮青蛙都是真的。
有几罐东西因为座垫倾斜而摇晃,许品皓迅速接住,同时瞥了他一眼。他的样子说不上讨厌,唯独半垂着的眼皮,隐约透露了些许情绪。
但现在江少轩很清楚,他的不耐烦都不是真的。只要摆出最可怜、最无辜的表情,就算要求他在这种时间陪自己看夜景,他也不会拒绝。
这个认知不仅让嘴角上扬,也让扭开瓶盖的幅度不小心b平常多了一点。他打开装满冰块的纸杯,把迷你威士忌、苹果啤酒,还有现成的柠檬饮倒进杯子里。刺鼻的酒jg味,在果香的包裹下不再那么张牙舞爪,只是突然窜进鼻腔的刺激感,依旧让里面某条神经短暂麻痹了。
「你要喝看看吗?」他有些刻意地把杯子塞到许品皓面前。
愣了一下,他皱起眉头,「喝了我怎么骑车?」
「一口而已,还好吧?」
男人翻了一个白眼,将他的手推开。
尽管没有成功,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就着杯缘抿了一小口,眼球缓缓转过一圈,调酒的味道跟想像中的感觉相去不远,不过酒jg的苦涩,还是b预期多了一点。
为了接下来这出戏,他也是煞费苦心。
庆祝是一回事,但喝酒又是另一回事。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要碰它;除了家里很少出现外,他也对把自己喝挂一点憧憬都没有──小时候被舅舅恶作剧灌过一点酒后,他就知道自己的酒量可能不太好──不过,除了酒jg,他想不到更好的东西,可以帮自己装疯卖傻。
幸好,他有把握眼前的人一定会买帐。
「你不要喝到吐。」沉稳的声音从身旁飘过来,「到时候醉到走不进家门,你爸一定会气si。」
男人从袋子里捞出一瓶绿茶,转动塑胶瓶盖,「喀」的声音,跟打开威士忌时截然不同。
「养乐多b较容易吐。」他扯开嘴角,语气多了一丝调侃,「而且,你会扛我进去啊。」
对方喝茶的姿势,因为他的话y生生停下来,「谁要跟你一起回去?」
「你陪我买酒的时候不就默认了?」他眨着眼睛,把笑容撑得更开。
「默你个头。」
「不然你怎么放心让我自己回家?」
一个b刚才更大,持续更久的白眼顿时出现在面前,嘴里的饮料差点跟着喷出来。任何人做出这个表情,都会让他的肠胃紧缩,甚至想要屈起身t;只有当许品皓这样做的时候,他的心情会像手中的酒jg泡泡,冲上半空,然后快乐地破掉。
对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而言,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好」。他脑中浮现了一张虚拟的清单,同时,有一支笔在「b学长载我回家」那栏,俐落地打了一个g。
如果所有人都跟许品皓一样,他的日子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学着旁边的人靠在机车上,视线投向山脚下高矮不一的建筑物,他盯着其中一栋的顶楼,上面的灯忽明忽暗,让视线不由自主地开始失焦。
其实上国中以前,他跟其他人的相处模式也不是这样。
或许那时候大家还没想那么多,或者单纯运气好,他在班上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同学的爸妈会称赞他长得可ai,说他成绩真好──在国小,成绩好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考到接近满分的人就像海边的沙,一抓一大把。
然而上国中以后,有些落差就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被堆砌起来了。
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成绩也好,长相也好,全都变成了原罪。不过,有一部份也可能来自於他真的太不会读空气。
「考卷给我看啦,考太好怕人家知道是不是?」
「走开啦!考一百分了不起吗?」
他以为那是朋友间的玩笑。他也没想过,光是说出自己的成绩,也会伤害到别人。
白se、hse的灯火在眼前闪烁,就像点点星光;车子的头灯也在细小的马路上移动,彷佛流星一般划过视线范围。他甚至还能看见某些大楼的窗户亮起,某些又跟着暗下,毫无规律。
他把浏海往上拨,眼睛眯起。有什么东西,缓慢从变窄的视野中冒出、放大,最后塞满他的视网膜。
对方的声音跟语气。那种让他不舒服的表情,就好像突然被某种尖锐的物品划过手指;b起实际造成伤口,它带来的错愕更让江少轩不知所措。
「每次都这样,不知道在臭p什么。」
似乎是从这句话开始,他的交友圈就出现了一道裂痕。随着一次次名列前茅,这道裂痕也不断扩大、蔓延,最后变成吞噬他的黑洞。
他开始在分组时被落下,被排除在唱歌的名单里,没有人会找他一起吃午餐。好像他们对自己的不满,终於可以光明正大地摊在所有人面前。来回尝试又碰壁了几次后,他才终於知道他们要什么。
第一名不是问题,
但是不要说出来,放在心里就好;长得好看也没关系,但记得拍照的时候要摆出最丑的样子。只要放低身t,把自己缩成角落里的一抹y影,他们就不会被冒犯;还有心力的话,就去帮忙跑跑腿──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没有人b他更懂──这样如果他们缺少一个分母,还有机会想起他。
他倒了一颗冰块进嘴里,发泄般用臼齿咬碎。低温使口腔多了一gu疼痛感,他不得不用舌头翻搅碎冰,以免下颚冻得无法动弹。
许品皓的嘴唇抵在瓶口,吐出一口气,在宝特瓶里发出了细小的共鸣声;好像不这么做,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样。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你赶时间吗?」他扯开一抹笑,反问,「还是学长嫌我烦了?」
许品皓仰起下巴,眼球飘向上方,嘴巴斜向一边,「我嫌你有差吗?反正你也讲不听。」
他是不是很坏?但江少轩特别喜欢学长用这种口吻说话,彷佛不论做什么,他都不会真的往心里去。不像那些人。
「好歹等我把酒喝完。」
「小心明天宿醉。」他瞥了一眼,「倒在路上没人会救你。」
「不是掉进水里就好。」他半开玩笑,「不然你还要来打捞我。」
他磨着脚底的泥地,把几根杂草踩地t无完肤,就像学校池塘旁,被众多告白学生踏出来的小径。它们承受的重量,或许就跟现在压在他心头的差不多。
「不好笑。」
许品皓瞪了他一眼,眉毛抖动。
他笑出声,在没人的场域,回音有点大,「我说的是事实啊。」
那个水池。
刚入学的时候,他也曾好奇自己有没有机会解锁都市传说,而且这代表至少有一个人喜欢他,生活或许就不会跟国中一样了。
然而这么久以来,那个人从没出现。
或许是这张脸跟成绩带来的距离感,让他看起来总是被冰山环绕吧──尽管那根本不是真的。但他大概就是没有好到,有人愿意跨越那条冰河吧,他的姿态还不够低,或者笑容还不够无懈可击,才会让冰冷的假象这么猖狂。
尤其是高二分组后,他又再度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他,他们开始绕着自己打转后,肯靠近的人又更少了,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值得告白的对象。
从某天开始,他不再期待奇蹟会降临。他依旧喜欢凑热闹,只是那些都跟他无关──直到许品皓出现。
两口,三口,刻意灌着酒,以便整个流程继续进行。饮料的气味,暂时让嗅觉疲劳;可是yet沿着食道流进胃里的感觉,却始终清晰。身上有几颗螺丝被酒jg扭开,促使四肢放松下来,也让大脑开始搅动。
从学长没有挣脱他的拥抱起,计画就在脑中成型了。晚餐、夜景、酒,这些都跟那个小小的水池相去甚远,但此时此刻,只要「那个人」是许品皓就好。他不贪心。
有他在,那些辛苦维持的「朋友」,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男人的手抬起,几乎要碰到他的杯子,只是犹豫了一会又y是收回。对方的肩膀几不可见地下降,连吐出的那口气都小到难以察觉,「喝那么快g嘛。」
喉结反覆滚动,让脖子一阵紧缩,「让你可以早点回去?」
某方面来说,目标是一样的。他没有说谎。
这杯喝完,其实应该就够了。不过,如果要掐断最后一丝临阵退缩的机会,可能还要乾掉袋子里那罐啤酒。
江少轩还想继续,手臂却猛地被拉住,力气不大,但已经够停下他的动作。
「讲得是我b你的一样。」他压低声音,眼中传递出来的讯息显而易见。
学长现在的样子,让他更想把自己灌醉了。如果真的发起疯来,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荒唐的想法,g起了嘴边一抹笑。同时,想要把酒喝光的冲动,也随着微醺的感觉在脑中膨胀,把所剩不多的理x压缩得更薄。
「好啦,我知道你很想留下来陪我。」他眨了眨眼睛,用指腹拍拍对方的手,「你可以放开了。」
许品皓摇摇头,双手在x前交叉在一起,视线从江少轩身上拔起,投往脚下。城市独有的景se跟他相互辉映,在身上涂抹上一层滤镜;当他盯着高楼时,双眼中反s出来的光,b任何时刻都漂亮。
昏暗的路灯除了制造出浓厚的影子,对於照亮他没有太大帮助。但江少轩依然可以从发光的轮廓线g勒出对方的五官,也不难想像如果笑起来,这个人还可以多好看。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看夜景。
他有些感叹,「我们家以前很常来这里,不过……」
「怎样?」
「我妈过世之后,我爸就不带我来了。」他动动嘴角,又喝了一口酒,「所以也有个……十?十一年?」
对吧?妈妈离开的时间,好像随着长大越来越模糊了,只不过有些事情,却一年b一年更清楚。
「她离开以前,我爸还没这么讨厌。
」
「你怎么这样说──」
「真的啊。」他一点悔意都没有,语调还b刚才更轻快,「根本像变了一个人。」
眼角余光看到许品皓微微蹙起的眉头,他差点笑出声。以学生的角度,可能很难想像爸爸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吧。
「以前还会和妈一起跟我聊天,后来就没了。」两根手指在座垫上,像是走路一样弹跳,「妈如果知道,一定会念他。」
「是吗?」
「而且还神经兮兮的。」他喝了一大口酒,句子混入了吞咽的声音,「说什么r0u包铁很危险,连脚踏车都不给骑。」
尤其是在国小毕业的暑假,偷骑车摔伤以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更远了。他记得脸颊跟膝盖上re1a辣的感觉,还有因为疼痛而停不下来的眼泪;但爸爸骂自己时砸在头顶的压力,还有令耳朵嗡嗡作响的音量,都更让他印象深刻。
「你为什么不能乖乖听话?」
没有期待中的拥抱,没有像妈妈一样0着他的后脑勺,问他「是不是很痛」。夹杂着失望、愤怒的语调砍在x口,让心脏几乎要停止,也让流血的地方更痛了。
在被骂得狗血淋头之后,他开始认知到,自己对爸爸或许只是一个累赘。只是以前这个累赘,有人帮他担起来,让他还有余裕对自己笑。
所以被灌养乐多、被丢进水池又怎样?与其说了却得到不想要的反应,他宁可什么都不讲,至少不用再对爸爸失望一次。
许品皓看向一旁的草丛,「所以你才要偷偷学吗?」
「这很重要啊。」他摇头晃脑,声音也跟着飘移,「我妈还说以后要给我载,结果……」
最后几个字,就像淡出一样从嘴边消失。
他当然知道这么做有什么风险,可是跟妈妈约好的事情,还有一起骑车的记忆,没有一刻从心中消失过。或许这也是对爸爸的一点抗议,反正只要没撞烂个什么东西,他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在乎吧?对吧?
最后的问句飘得有点远,在脑中b其他字都还要模糊,可是他却没有办法集中jg神。捏了捏耳垂想要找回注意力,才发现它b平常都还要热。
「我真的会被你爸打。」
「他舍不得啦。」他信誓旦旦,「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回来找他。」
许品皓低下头,盯着脚边的石子跟杂草,好半天后,他将石头踢走,随意踩了几下旁边的草。鞋底摩擦泥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突兀,好像那双鞋忽然不再合脚,或者底部破了一个洞。
男人的目光从闪烁的建筑物中移开,投向旁边的树木。几乎没有移动,甚至没有什么东西改变,但是身旁的空气却突然降了几度。
他的眼神跟着他的脚尖打转,「怎么了?」
「没事。」他说,「你爸有提过什么吗?」
刚想开口,思绪却有零点几秒的断线。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刹那扭曲的景物推回原位,也把涌起的困意压下去。
杯子边边那一圈突起,咬在嘴里的触感跟上一秒不太一样,连塑胶涂料的味道都变得不明显。
他刚刚说爸爸什么来着?
许品皓不确定自己期待听到什么答案。
或许什么都不想。但他需要一个问题转移江少轩的注意力,好掩盖那一点因为局促而外显的躁动。那是他在短短一瞬间,唯一能想到的问题。
他会回学校,并不只是因为老师。
一阵电流刺过脑海,背上的寒毛跟着竖起。每次想起,肠胃或多或少都会自动分泌胃酸;就算没有逆流上食道,仍然可以成功让他不适。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潘彦彬的忌日。
许品皓很少跟别人谈起这件事情。不仅仅因为那是一个遗憾,更因为它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他。
「我爸……」
他斜眼看着江少轩又喝了一口酒。冰块占据纸杯一半的空间,里面真正是yet的部分已经所剩无几,少到几乎不会在透明固t上反s出颜se。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生一再让他想起潘彦彬,他也不会格外在意他。
「他不ai跟我说他班上的事情。」江少轩晃了晃手中的容器,发出清脆的声响,「学长姐考得好或不好,也没听他说过。ga0不懂。」
就算只有昏暗的灯光,也可以看出他的样子明显跟几分钟前不同,脸颊跟耳朵红润的程度,彷佛此刻血ye全都聚集在这小小的面积上。
「找你帮忙,但也什么都不让我问。」
难道他要说,这个学长害si过人吗?
真正把这句话在脑中念出来,令他有一瞬间x1不到任何空气,他不得不抬头,将气管拉直,好让呼x1可以更顺畅。
虽然当年所有调查的结论,都说潘彦彬的si跟他无关,可是一切仍然是他造成的。他知道。如果没有答应要去池塘。如果没有拒绝他。如果没有对霸凌袖手旁观。
他在每个交叉路口都选了错误的选项。甚至
到最后一刻,都不愿意在池边多待一下。他明明有机会在潘彦彬昏迷前把他捞出来──
什么东西拉了他袖子。
注意力猛然被拉回现实,x口像是被反噬般压缩,用力x1了一口气,把肺部重新撑开后才勉强好过一些。他看向身旁的人。
「你看起来快哭了。」男孩直直望着他。说不上担心,更像是脑袋放空后的本能,「怎么了啊?」
他偏过头,「没有。」
所以他不可能看着几乎同样的事情发生,却什么都不做。一开始都是那样:言语上的嘲讽,看起来没有恶意的小动作,要求帮点小忙。最后就会开始把书包丢到中庭,把桌椅扫出教室,甚至是可以造成伤口的攻击。
江少轩的处境跟潘彦彬太相似,相似到他几乎可以断定,再下去就会重蹈当年的覆辙。
只是这份投s,好像在某个时间点变质了。一开始出手,可能多少还有点自以为是英雄的念头,好像这样可以弥补些什么。可是现在呢?
男孩的头歪了接近四十五度,似乎没有听懂,睁大眼睛眨啊眨的样子,还有红到跟岩浆一样的脸颊,都让他看起来b任何时候都无害。
他伸出食指,有点太用力地撑在许品皓的嘴边,指甲陷进皮肤的痛感,像是要在上面戳出一个洞。他的脑子大概有一半都泡进酒jg里了,才会做出这种小动作。
「你好严肃喔。笑一个嘛。」一边说,指尖的力道也一边加重。
许品皓的眉心终究因为这样蹙起。忍耐力再强,也是有极限的。
「找个时间跟你爸聊聊吧。」他拉开b自己小一圈的手掌,同时把宝特瓶的瓶口抵在嘴巴上。
「g嘛浪费时间?」他脸上的笑容带着嘲弄,「我有学长就好了。」
喝到一半的绿茶因为这段话流进错误的管道,使他猛烈地呛咳,疼痛扎在气管上,让喉咙一阵紧缩。他又重新喝了一口茶才勉强顺过气。
「跟你什么都能讲,你也不嫌我烦。」
不只是心跳漏了一拍,连心脏似乎都因为这些话肿胀起来,即使隔着一堆肌r0u组织跟骨头,都可以感觉到所有器官都跟着ch0u动。
嘴巴微微开启,正想说什么,江少轩又从塑胶袋里拿出一罐啤酒。来不及阻止,铁环拉开的声音,就伴随着罐子里的气泡一并跃进耳里。葡萄的香气迫不及待地冲出小小的椭圆形出口,将空气渲染上一丝甜味。
「你麻烦si了。」
但男孩一点都不买帐。他把啤酒倒进杯中,酒jg接触冰块后再次沸腾,彷佛下一秒就会爆炸,「好好好,你说了算。」
他往嘴里灌进一大口yet,浓密的啤酒泡沫在上唇留下一圈痕迹,很快又一颗一颗破裂。
好个头。他挑起眉毛,却同时为了他的敷衍扬起一点笑。这大概是江少轩另一个特质,他都快忘记,上次这么频繁地笑是什么时候。
一阵风吹过,将地上的空瓶推倒,当啷当啷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空地,再次提醒他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随意地用脚挡住乱跑的瓶罐,手掌爬梳过头发,暂时将额头前纷飞的发丝按在头顶。
然而身边的人就没这么顺利了。江少轩一边甩着脑袋,一边拨弄自己的浏海,然而或许是酒意作祟,他始终解决不了那根刺在眼球上的头发。他的手永远会戳中错误的位置,即使已经大规模抹过半张脸,却依旧没有任何成效。
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许品皓不得不开始思考,是不是真的要把他扛进家门了。
摇了摇头,他想都没想就伸手拨开它。男孩怔愣了几秒,好像有谁按下暂停键,原本高高扬起的笑容没那么张狂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却又带着迟疑的表情。他的脸颊肌r0u推挤、松开,两颗门牙若隐若现。
那双眼睛也同时亮了起来。许品皓可以更清楚感觉到,对方盯着自己的视线,还有从中透出的期待。但是不安的感觉,也同样在这样的目光中发酵,像是要把整个身t撑开般膨胀。江少轩在期待什么?
下一秒,他靠向许品皓,手臂紧贴在他身上。喝过酒后,男孩的皮肤烫得像是着火一样,山上的气温,更把这个微不足道的事实放大到难以忽视。他不得不往旁边跨一步,以免跟着烧起来。
然而对方似乎没读懂他的意思。他叼着杯子的边缘,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同时又往自己移动。从车子的中间到车pgu,就像一块磁铁,sisi黏着。
碰到车尾灯时,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瞥了一眼。再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有人依旧在进b。
「好了啦,你到底要去哪!」
随着拔高的声音,他也被g回原位。手肘被拖曳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不得不被钓线拉着走。
他不是真的无法挣扎。他知道。如果想要,挣脱江少轩轻而易举。可是手臂传来的麻痹感,却阻止了这个想法;以接触的部位为,它们沿着每一根神经向外扩散,一寸一寸将他石化。
他深x1一口气,「
你到底想怎样?」
小男生手中的饮料反s出零散的光,跟他的微笑相互辉映,「你想怎样我就想怎样。」
他能对一个高中生做什么?
如果几分钟前只是怀疑,那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江少轩喝醉了。平常再怎么没分寸,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说试探可能还太客气了,在许品皓眼中,他已经把每一条可以踩的线都踩过一轮,而且一点停止的打算都没有。
闪过脑海的问句,让后背倏地痒起来。乾哑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尤其是看到那双被挤压到几乎消失的眼睛时,他的目光更是如同无头苍蝇般无处安放。
「放手。」他尝试要甩开,但最后都是徒劳无功。
「不要。」江少轩像是突然少了好几岁,「你咬我啊。」
他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你醉了。」
现在只能祈祷,他不会在回程的路上吐出来。
「你才喝醉,你全家都喝醉。」小男生的笑容歪斜了几度。他一口喝光充满水果香的啤酒,把杯子丢进空的塑胶袋里,「不然你确认看看啊?」
尾音刚落,他就踮起脚尖,在许品皓有办法反应前亲了他的唇角──严格来说,那里仍然属於脸颊的范畴,但是其中的暗示,已经够清楚了。身t的反应跑在思考之前,他瞪大眼睛,向后弹去;若不是江少轩还拉着,他大概会连人带车倒在草地上。
「你……」
「你不喜欢吗?」
从被亲吻的地方开始,无数只不存在的蚂蚁爬上他的脸,啃咬着皮肤,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su麻的触感,让他有gu冲动想扯下自己的脸皮,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应该要生气的,只是在x前相互推挤的情绪,却完全不是那一回事。大脑倏然被他的问题绑架,怎么转动都得不出理想的结论。
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管哪个答案,都没办法从齿缝间挤出来,它们就像一个禁忌,说出口就会造成不同方面的破坏。更重要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哪边更站上风。
困住他的手臂,在这个cha曲之后终於松脱了。他逃离什么洪水猛兽般ch0u回手,消失的肢t接触使他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仍旧因为陡然空出来的距离,紧抿了嘴巴。
他不该这样想,可是他竟然也有那么一丝好奇──如果不说期待──这个小男生还会变出什么把戏。
江少轩彷佛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再度靠过来,抓住他的肩膀,又往上跳了几下。许品皓突然理解,牧草在面对兔子时是什么心情了。
第三次被推开后,男孩的眼眶也跟着红起来。浓密的眉毛挫败地聚拢,嘴巴的弧度也朝下伸展,不用猜都知道,他准备用这张脸说出什么无理取闹的话。
「你再这样,我要哭了喔。」
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可是跟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在他酒醒前,这些事情都不会有停止的一刻。
「不要在那边发疯。」他用食指戳了一下对方的额头,说不上是无奈或者好笑,或许都有。
江少轩抓住他的衣服,扁着嘴,「反正我只有答应你不吐而已。」
这是变相承认在发酒疯了吗?他的眼珠转了一圈,嘴角上扬又收起。希望没有人发现。
「而且你又不亏。」
又是这句话。就没有别招了吗?「现在是我被sao扰,哪里不亏?」
「sao──」他撑大双眼,「我这么漂亮,你好意思不要我!」
瞬间拔高的声音,撞在几棵树g上又反弹回来。来回看了几眼,确定附近真的只有他们,许品皓才重新把视线放回江少轩身上。
那对好看的眼睛,现在不只是sh润而已。即使光线欠佳,他也无法忽视他垂下的眉毛,更没办法不注意满到将要溢出的泪水;他甚至煞有其事地倒ch0u一口气,挺立的鼻子说红就红。这是他一贯的套路,偏偏也是自己最没辙的模样。
他是一张皱巴巴的纸,被搓r0u无数次,再也恢复不了原状。好像如果许品皓也丢掉的话,他就无处可去了。
你最好──
准备说出口的辩驳,因为江少轩的眼泪骤然终止。起初只是一滴,两滴,像是从岩缝中透出来的细流;然而一眨眼,那面石墙就溃堤了。他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连狰狞都说不上,但从眼里掉出来的yet,却多到可以淹si他。
沿着脸的形状,泪水在下巴汇流,像是雨水一样落到他们脚边。所有事情都在短短的十几秒内发生,他来不及阻止,也没有办法阻止。
「你再说一次。」他直直盯着许品皓,声音严肃到有些滑稽,「谁sao扰你了?」
没完没了。现在他终於相信,江少轩自认的「白目」可能真的有一点根据。但更无奈的是,他就是不能放任不管。就算用学长跟学弟当作理由,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
「没有。谁都没有。」
江少轩ch0u着气,终於勉强笑了一声。他用手背抹脸的样子,
就算用狼狈形容都远远不够;不过那张扭曲的脸,仍旧是许品皓人生中见过最好看的脸之一。
他摇摇头,在背包里翻找任何可以擦掉眼泪的东西,可是忙了半天,找到的只有空气。他的眼尾瞥向麻烦制造者。
「你还要哭多久?」
眨了眨眼睛,男孩带着浓浓鼻音道,「你亲我,我就不哭。」
「什──」
像是要证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江少轩抬高下巴,身t微微前倾。被眼泪洗涤过的眼睛虽然泛红,看起来却b平常更清澈;沾在睫毛上的眼泪,在眼皮抖动时就像一串水晶,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原本以为,刚刚那些就已经是今晚最糟的事情了,可是江少轩永远可以让情况再上升一个等级。
眼神自然地往下移动,停在对方厚薄适中的嘴唇。即使因为换气而乾燥,他仍然可以想像它碰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他的眉头紧紧扭在一起,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一旦做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从来没有打算跨越那条界线,更不想像个变态,对年纪差这么多的男生出手;更何况,如果江老师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拒绝江少轩,是他唯一的选项。就算不做,这个男生能拿他怎样?他最终还是得回家,还是一样要上学、考试,他仍然是普通的学弟,是老师的儿子。早在拿到驾照的那刻开始,他们的关系就结束了。他很清楚。
他很清楚,只是──
迟迟等不到动作,江少轩拉着他的衣摆,消停的眼泪又开始酝酿,彷佛下一秒就会卷土重来。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力道大到它们开始泛白。酒jg真的可以麻痹感官,对吧?
浏海顺着风飘起,盖到眼睛跟额头,但这次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几颗水珠承受不住推挤,还是从眼角掉落。
许品皓的心中传来挫败的低吼声。即使没有真的喊出口,也可以感觉到有什么摩擦过嗓子。他闭起眼睛,深呼x1,然后再度睁开。
反正等他酒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就不要后悔。」
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大拇指擦过他的颧骨,把眼眶下方的泪痕抹去,他低头,嘴唇覆盖到江少轩的唇上。
柔软又有一点粗糙的触感,沿着神经传上脑门,让头皮发麻,彷佛每一根头发都跟着立起。互相接触的瞬间,男孩的身t明显一僵;可是很快,他就反过来搭上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就算没有亲眼看见,许品皓也可以在脑中描绘出手指的形状。
还有味道。除了水果的香气,酒jg刺在呼x1道的感觉,都让他跟着微醺起来;渗入嘴里的眼泪在彼此的舌尖交缠,融进唾ye后留下一丝明显的咸味。
更难以忽视的,是属於江少轩的那部分。
以往他总是有意识地不去想这件事,但现在,黏在鼻腔上的气味无限放大,塞满了气管跟肺。x口堵塞的不适感,在某个时刻转化为痛觉,让呼x1也逐渐加速。一直到因为嗅觉疲劳,什么都闻不到后,他才结束这个漫长的吻。
只是江少轩依然不肯罢休。他的手臂绕过后颈,把散发酒气的身t贴向他。吹散在耳边的气息,使许品皓缩了一下身t。
他知道现在应该要做什么。就像电影或影集那样。可是他真的「应该」吗?
「抱一下嘛。」他的嘴巴凑在耳边,声音好像可以挤出水,「快点。」
连这点犹豫都被看穿了。他开始怀疑酒jg是不是催化了什么,让江少轩变成一个直觉敏锐的小鬼;要命的是,他的手就像被催眠般,听话地搂住他。
当对方的心跳隔着皮肤跟衣服打在身上时,不安跟恐慌也同时在心中扎根,它们在x口发芽,并且开枝散叶。尽管没有明确的理由,但糟糕的预感却在心中挥之不去。
许品皓眼前不合时宜地闪过很多人。
面容的主人,都曾经跟他经历过现在的事情,也曾经笑得跟江少轩一样。只是那些笑容,在跟自己相处过后都一一磨平,最后被雕刻成棱角分明的怨怼或痛苦。
他们提出分手时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万一江少轩也变成那样呢?
共享机车的安全帽一点都不安全。
当风刮过耳朵,留下粗糙的噪音时,江少轩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明明车速也没有多快,他却有种下一秒就要起飞的错觉,就连其他车子的引擎声,都近得像是贴在身上。
戴全罩式的时候,感觉完全不是这样。不过有车子可以骑就该感恩了,他也没有小家子气到要抱怨这种事。
「欸g,我们会不会来不及啊。」
「怎么可能?」
拍打在肩膀上的力量太大,差点把他推下驾驶座,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转头望向后座的同学,他g起嘴角,挑了挑眉毛。
「不然你再骑快一点啊?」男孩很努力不让字句被风吹走。或许有点太努力了,所以江少轩的耳膜才会忽然痛一下。
「好啦、好啦。」他回应,「抓好不要掉下去。」
握紧油门,转动手腕,尽管电动车不会震动,连声音都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加速后产生的作用力还是让他向后倾了几秒。跟上次被人抱着的感觉不同,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跟两个人的班排名差不多远,承接住他的只有空气。
「会骑车就不一样了喔。」他揶揄,「没想到你会第一个考到驾照。」
「有什么难的?」眼睛因为笑容眯起,「不然你以为第一名怎么考的?」
他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吐了一下舌头。平常绝对不会,也不能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不过,今天应该可以破例一下吧?
他不认为其他人好到会完全接纳自己,只是太久没有被推来挤去,他快要忘了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生活是怎么运作的。虽然口头上的挖苦依旧没有少过,但能有这样的日子,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尤其是那晚看完夜景后。
他皱了皱鼻子,把一边的眼睛挤成一条线,如果不这样做,他怀疑嘴角会一路裂到耳根,在脸上开一个大洞。
直到今天,亲吻的触感依然会时不时地浮现,在嘴唇上踩踏,像一支轻快的舞蹈。就算只是t1ant1an嘴巴,su麻的感觉都会沿着神经窜上大脑,戳中那个小小的腺t,把脑内啡挤出来。
回忆临别前的拥抱,还有扶着后脑杓的手掌,也有同样的效果。站在公寓前看着许品皓离开的背影时,他的耳边甚至响起了泰勒丝的歌声。我在台阶上哭着,求你不要走。
虽然没那么浮夸,可是每分钟多跳两下的脉搏,依然让他的眼眶有些sh润。好的那种。
就算是一句早安,都能让空气中洒满糖粉,只要拿根木bang在路上转一圈,他说不定就可以得到一串饱满又蓬松的棉花糖。
现在还有人会找他看电影呢。虽然是为了凑双人套票不得不找上他,不过他的运气,在遇见许品皓后似乎越来越好了。
「嚣张p啊。」
「不然我以后也带你去考。」带了一丝炫耀,他随口道,「很好玩喔。」
牵拖也好,自我催眠也罢,把这些归因到学长身上也没什么不行。
「你先想办法赶上电影吧。」后面的人拍了一下他的安全帽,「剩十分钟了。」
「一定可以啦──」
「欸,看路!」
他扭过头。暗沉的h灯刚刺上眼睛,又立即转成红se,但是车子距离路口已经不到几公尺。
停下──不。等等。来不及了。
不对。错了。闯过去才对。
车子一减速,脑中就响起警告声,让所有肌r0u紧缩。一gu凉意从尾椎爬上头顶,煞车还没松开,油门就跟着转动。身后传来叫喊,但是在冲过路口的瞬间,所有声音都淡出,连颜se都褪去。他也无暇去管。
拜托,让他过!
喇叭的声音刺穿耳膜,划破脑中的句子。不用转头,黑se的物t就冲进眼角,在视野里迅速放大,占满视线。
完蛋了。
车子跟车子碰撞时,时间忽然慢下来,又快得反应不了。脑袋里的空白,让眼前也变得一片模糊。双手在某个瞬间松开,失去跟机车的连接点,一切停滞,失重的感觉紧紧包裹他。
他撞上什么。
剧痛从脸颊扩散,又迅速消失。
跟意识一起。
痛。痛。
re1a辣的感觉,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清晰。
身t跟感官还没连线,知觉充满杂讯,如同从海里上岸,必须跟重力对抗的瞬间。但是突破那道表面张力,一切就开始运作。
像是第一次学会呼x1般猛地x1气。浓烈的药水味窜进鼻腔,近得如同被人抹了一圈消毒水在鼻头。空调让右手的寒毛直直立起,但左半边却完全相反,名为疼痛的火以小腿为,一路蔓延到头顶,把所有知觉都烧成灰烬。
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江少轩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慢半拍地睁开眼睛。白se的天花板,绿se的帘子,矗立着的点滴架。连接着点滴的塑胶管垂下,衍伸到手背,只是动动手指,都能触发皮肤被拉扯的晃动感。
医院。
在这个瞬间,他唯一可以组织的词──甚至不是句子──只有这个。当身t逐渐麻痹,痛觉暂时无法g扰他后,脑袋也终於转动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眼珠子左右摇摆,彷佛雨刷般划出一道道轨迹。脑海里的迷雾因为这个小动作消退了一点,在散开的缝隙里,破碎的片段一点一点探出头。陡然亮起的红灯,尖叫般的煞车声,撞击时的作用力,急遽旋转的世界。
好几分钟后,大脑才终於挖出一个,他差点想不起来的词。
车祸。他出车祸了。
这件事情应该很严重。但是此刻,他却没办法将它跟「糟糕」连结在一起。那辆车子把他的脑子撞出一个黑洞,让所有思考能力都卷进里面,唯独一个念
头,独排众议地跳到眼前。
那个谁──完蛋了,他连他叫什么都突然想不起来──怎么样了?
身t随着问题挣扎起来,想要起身的慾望在此刻大过一切。他的动作不大,可是要惊动护理师已经绰绰有余。
绑着马尾的nv人走向他,还没开口,江少轩就先吐出几个字,「他,同学──怎……」
沙哑的声音说明了喉咙有多乾燥,每一个音节都在破音边缘,就连舌头都好像不属於他了。他抿起嘴唇,想要再次拼凑出句子,但最后仍是徒劳无功。
「跟你一起来的男生在外面。没事。」护理师一边检视他的伤口,一边说道。从她的表情来看,状况应该不算太严重。如果他没有误判的话。
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颗。只是随着意识渐渐明朗,更多的石头开始吊起,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向下拖曳。
他望着捆满绷带的手脚。有些伤口已经渗出血迹,带走了透气胶布一部份黏x;轻微到没有被包扎的部分,则遍布青紫se的瘀伤,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眼。
好惨。习惯x地想要扯开一点笑,才注意到自己脸颊上有个异物,阻止了他的肌r0u。
手指覆盖到脸上,原本应该是平滑的部位,此刻多了一块柔软的纱布。指尖转了几圈,恐慌伴随着懊恼,后知后觉地从心中涌现。
「刚缝好,不要去碰喔。」
叮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等他反应,nv人又交代几句,就匆匆离开了。她说了什么,江少轩根本记不住,他的大脑只被一件事情占满。
会被发现。
最关键的主词都还没出现,他就已经想起一张不谅解的脸。以前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骂,才会被嫌麻烦的。
他咬住嘴唇,力气有点大。只是这种程度的痛,现在根本不值一提。他的心跳短暂加速,几分钟过去,理智才勉强回到身上。
反正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他深呼x1,手探进k子口袋。手机抵在大腿的感觉,从坐起来后就挥之不去,但是他不确定自己会迎来什么,碎掉的萤幕,还是断成两半的机t?如果萤幕保护贴真的有它名字上的功能,事情就还不会太糟。
拿出来的瞬间,蜘蛛网般的裂痕让心脏重重跳了一下,花了几秒钟冷静下来后,他才注意到裂开的不是萤幕。不幸中的大幸。
撕开扎手的塑胶片,画面随着手机抬起发亮。无数个通知跳出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玻璃跳到他身上。未接来电、讯息,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受欢迎,但是那些东西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要那个人带自己离开──或者说,暂时逃避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就算还不能出院,光是盯着那张脸或者听到他的声音,身上的痛楚多少也会降低一点吧。
要说是恋ai脑他也认了啦。
他从通话纪录里找到名称是「学长」,后面还加上一颗ai心的联络人,毫不犹豫地拨了出去。
那个男人总是嫌自己有事没事传讯息很烦,那这次算是正当理由了吧?他当初留下号码,不就是自愿要当自己的紧急联络人吗?
拨话中的铃声,在此刻格外难耐,每一次响铃,都让江少轩的耐心剥落了一点。
「喂?」
熟悉的嗓音摩娑过耳道,su麻地让他缩了缩脖子,但更鲜明的,是眼眶周围突然渗出来的酸涩感。就像x1饱了yet,没办法再负荷的海绵,只能让它溢出。
疼痛的感觉,好像到此刻才真的从黑白转变为彩se。
「学长……」
他x1了一下鼻子,一半刻意,一半真实。
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看到许品皓。
他才刚和急诊室外的同学报备,也跟其他人简述完自己的状况而已。安抚完他们,并且强调有人会带他回家,前后大概十分钟而已,这个男人就出现了。
在人来人往的急诊病房,他并不算显眼,白se的衬衫跟卷起的袖子,甚至有某刻跟医生的白袍混在一起。然而在江少轩眼中,他的身上环绕着一道无法忽视的光,使他的视线像是飞蛾般紧紧黏在上面。
直到匆忙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他才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