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老师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为什么所有的东西在他这里都不一样呢?
他觉得,他跟每天都笑的同学,应该活在两个世界。他可能跟错了老师,或者读错了学校,甚至来错了人世。
生日不是他最幸福的一天。
是他一生的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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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平疯跑着,他跑过饭桌、客厅,穿过那天玩闹的游泳池,满脚灰尘细沙地来到几人高的大门前。
怎么推不出去?锁在哪里?
不管他怎么推,门都没有任何反应。
可云初平依旧死死地找着出去的方法,他奔跑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清晰地知晓自己身心的坍塌,他不愿、不舍得、也不敢这样糟蹋满眼温柔地把心捧给他的洛飞。
他是过个生日都忍不住发疯的怪人。
就在捶打大门的手即将渗血时,铺天盖地的暖意把他包裹,一切因他的极速奔跑而显得姗姗来迟。身后人把他的手攥住,不容反抗地捆抱住他。
“初平,别哭了。”
他纵有千百种力气,也拗不过整天锻炼的洛飞,更何况那人还用怀抱把他包揽,它的心似火烤的雪,须臾就化了一半,只剩滴滴答答的泪。
“这是遥控锁,我不想它开它就开不了。”
那人驾轻就熟地把他横抱起来,他的逃跑像个可有可无的玩笑,再次陷进怀抱的他,不知道要祈祷什么。
“连鞋子都没穿,”洛飞佯作轻松地一笑,“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还好还愿意呆他怀里,洛飞抱紧闷在他怀里不出声的云初平,慢慢地往房里走去。他低头,附在云初平的耳边:“告诉我,为什么哭,好不好?”
“云初平,我心很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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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该说什么呢
?他依旧是害怕得发抖,只会找个地方躲着哭,把洛飞弄得慌张失措。
但他好像没有很慌张。洛飞没有掰开他的头,任他缩着,只是托起来他拍门的那只手,在上面揉着。
尖刺不会被更锋利的武器打败,但会被最温和的雨水侵蚀,然后渐渐隐退。
“对不起”
良久,良久,终于有声音打破这场润物无声的胶着。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那你告诉我”洛飞的脑袋转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过生日?”
怀里依旧不肯探头的人蓦地一僵,他知道他猜对关键了。
“云初平,你还不肯相信我吗?”
他抚着他的背,又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捏着他的脖颈,捏着他的耳垂,抹走他的泪,周而复始。
他的这只大花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哄。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洛飞突然问。
“不是!”云初平立马反驳,眼里焦急。
“那你为什么跑?”洛飞眼神失落,“我这种死对头给你过生日你肯定不喜欢”
“洛飞不是的!”云初平焦急,咬咬牙,“我是我”
“你不用安慰我,”洛飞伤心欲绝,“我心里有数了。”
“是因为我不配过生日!”
云初平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顿住,捡起稀碎的自尊看向洛飞。
洛飞眼神幽远,“我不信,”他垂下眼眸,“云初平,我知道你讨厌我很久了,这次你是实在忍不住了。”
“我不是……”
“不用说了。”洛飞无情打断。
“洛飞我喜欢你!”
情急之下的宣言似夜空中爆炸的烟火,把世界都映得发亮发烫。滚烫的烟火从空中飘落,一如刻在心上的一道道血迹。
云初平泣不成声。
下一秒,嘴唇便被人封住了。两座积怨已久的城池一旦打开阀口,注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方的军队游刃有余,长剑直入中心,还要收刮周边。而另一方刚经历身心重创,疲惫之极只能任人宰割。
洛飞如火,狂妄自信,毫不留情,把他烧得片都不剩。
在掠夺完毕后,进攻方恋恋不舍地离开,而毫无招架之力的城池只能任城门大开,采纳新鲜空气以补充城内需求。
一场战役以后,一切都变了。
他的眼泪再也不是被指腹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吻。
“我从小就没过生日……”在洛飞的亲吻中,云初平眼神飘忽,慢慢说着。
有些事情经历起来如同被油炸了几百个轮回,说出来时便如轻飘飘的纸张,风稍不留神,一吹就没了影。
“傻子。”
洛飞让人儿的头靠在胸前,心疼地埋怨道。
“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了。”
没等云初平开口,洛飞说:“每个人的生日都是母亲的受难日,但还是有这么多母亲为孩子庆生,为什么?”
“她们从未责怪自己的孩子。”
“只是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每一年的生日,都是孩子长大的证明。”
“她心甘情愿地把你带来人世,就不会希望你难过地活着。”
“云初平,你妈妈一定在某个地方为你庆生。”
云初平怔住,久久不发一言。
“还有,云初平,”洛飞难得这么严肃,眼神锐利。
“你没做错任何事。”
“不要再伤害自己。”
云初平看向洛飞,哭过的眼睛神采慢慢聚拢,看向了桌上的蛋糕。
他不知道自己没错吗?
他知道的。
“答应我,好不好?”洛飞问道,小心而恳切。
他再次看向洛飞,似有挣扎,几经张合,才勉强说出一个微弱的“好”字。
洛飞牵着他的手,用打火机点燃了那朵玫瑰。
“刷——”玫瑰花瓣纷纷盛开,似热烈的心曲,里头有一只蜡烛在燃烧,而花蕊中,藏着一颗巧克力。
是最后的那一颗。
洛飞当着云初平的面把箔纸撕开,里面的白字是——爱。
他把它放在了盒里。
拼成了早就定制好的一句话。
“云”“初”“平”“我”“爱”“你”
洛飞慢慢靠近云初平。
他说。
“云初平,我喜欢你。”
“很久以前,我就总在关注你。我总会想,这个班长为什么天天冷着一张脸,还整天告状,能不能有些别的表情呢?”
洛飞吻了吻云初平的额头,云初平没有躲。
“后来啊,我们的班长被我各种刁难,居然还成了我的贝。”洛飞一顿,“每次实践不是被我打哭就是被我欺负哭。明明傲得要死,实践时乖得不行,”他笑,“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们班长应该很喜欢我的怀抱,但他不知道,我也很喜欢抱他。”
洛飞吻了吻他的眼睛。
“谁不喜欢把心肝宝贝放怀里哄呢?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他总是有特别多的想法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我心都疼死了。但又实在舍不得骂他,只能想着和他一起承担。”
“我想跟他说,云初平,不要害怕,你是一个很善良很优秀很令人敬佩的人,你值得任何人的喜欢。”
他吻了吻他的鼻子。
“这么多喜欢你的人之中,有一个叫洛飞的。”
“他刚好还是天天欺负你的死对头。”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时光就此停留,也许很多年后,云初平还会记得在某个最平凡的早上,微风轻轻,一个叫洛飞的死对头在向他表白。
那个少年是笑的。
眼里有破碎但闪亮的星星。
他记得自己说。
“我愿意。”
他破天荒地吻了上来,如末日时的天地同昼的白光,似银河崩塌流淌后的倾泻,也是他纯净无暇的璀璨灵魂。
“我也爱你。”
还有,云初平笑道。
“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