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神崎从来没有想过还能与天无希乐重逢，以这样的方式。

那些只有在午夜梦醒彷徨时分才会出现的幻境在现实之中一一出现，神崎觉得有点懵，于是任由那家伙把自己带到附近最近的甜品店。

“黑咖啡和……”天无似乎瞟了神崎一眼。“芒果芭菲，谢谢。”

“ono君……”

“嗯？”

“……不，什么都没有。”

只是想突然叫一下你的名字而已，想看到你看过来时那认真的眼神，这一次我会直视你的双眼。

神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神崎贪婪的直视天无那双漂亮的眼睛，良好的视力甚至能让他看清天无眼角的细纹。

“神崎桑怎么啦？怎么这幅表情？”天无似乎是困扰的挠了挠头。“不喜欢芒果芭菲了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的……不是因为我做的难吃所以从此对芒果芭菲敬谢不敏了吧？不要啊。”

穿着精致制服的店员手捧托盘，将黑咖啡和芒果芭菲放到桌子上，玻璃与玻璃相触的声音清脆。

“好了，现在我要重新自我介绍。”天无扭扭领带，清清嗓子，正襟危坐道：“神崎桑，我是天无希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傍晚的夕阳从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在天无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神崎眯着眼，依旧贪婪的看着。

太久了，真的太久太久了，两个人没有见面的时间几乎已经达到两个人相识的时间的五倍，自己也已经从一个少年人变成现在的三十岁大叔，对面的人只比自己小一岁，岁月也已经在那个人的脸上刻下痕迹。

不过，还是很好看啊，那个人的颜值一直很高，神崎从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

“好久不见。”神崎又重复了一遍。

十年了，已经整整十年了，这个人销声匿迹了十年，甚至连梦里都不曾出现。

……不，现在就是一个梦境……才对。

神崎以为自己会痛哭失声，以为自己会揪住他的衣服大喊你这十年都去了哪里，以为自己会抱住对方说我想你。

但是事实上神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桌子上乘着芒果芭菲的玻璃杯子外面满是湿漉漉的水雾，然后凝聚到一起，像极了晶亮的泪珠。

“神崎桑在想什么？”天无双手捧着黑咖啡。“不要再视奸我啦，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哟，我都会回答的。”

这些年你去了哪儿？

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

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

神崎依旧什么都没有问出口。神崎想，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答案，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了的。

最后，他选择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危险，却又现实无比的问题。

“我现在在做梦。”他笃定的说。“我还有多久会醒？”

－

“啊啊，东京变化好大。”一路上天无左顾右盼。“我都快忘记人类正常生活是什么样子了啊……神崎桑现在在哪里工作？”

“普通的上班族。”

“诶——这样吗？”天无似乎很惊讶的样子。“我还以为神崎桑去做声优了呢。”

“小时候开的玩笑你也信？”神崎乜他。

“当然，神崎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以为真并且铭记在心呢。”天无自豪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神崎桑的声音那么好听，当年要是真的去做声优就好了。”

“你是baka吗，我们两个当年考上的是同一所大学。”

“神崎桑才是baka，明明没吃饭还不告诉我，饿着肚子无论是吃冰点还是喝黑咖啡对身体都不好啊，结果你既吃了冰点又喝了黑咖啡，自己的身体要照顾好啊！”

“baka的是你才对吧？明明已经吃过晚饭了不是吗！还非要带我一起来这边吃拉面，结果那个铺子多少年前就停业了，这么多年没回来你早就不认识路了吧？这么晚还要再吃一顿，你想变得更胖吗！”神崎咄咄逼人道。

天无委屈眨巴眨巴眼，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塞进神崎手里。

“我请客。”

神崎:“……”

几十分钟前，在神崎怀疑自己身处梦中的时候，自己被这个无礼的后辈在桌下摸了把大腿。

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熟悉感像电流一样把神崎里里外外都通了个遍。神崎虽然依旧感觉难以置信，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实，而不是一个迟到了十年的梦境。

这种全世界只有自己是baka的感觉很不好，神崎摆摆手示意那个男人伸手过来，男人不明所以但是依旧乖乖听从，将白生生的爪子递过来，神崎毫不犹豫的掐了把男人的上臂。

依旧是肉肉的手感，多少年也没有改变。

男人吃痛，却不躲回去，脸上的表情精彩得不行，神崎笑，双手凑过去扯

男人的脸，把它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疼吗？看来真的不是梦啊。”神崎满意的收手。

天无：“……”

时光就这么哗啦啦的倒流，似乎名为十年的隔阂根本没有存在过，自己还是那个准备演讲之前紧张得要死的男孩子，在背那份无论如何也背不下来的演讲稿子时急的满屋乱转心情烦躁，正好这个时候另外一个男孩子推开了回家的门，于是自己扑过去蹂躏他的上臂或者蹂躏他的脸。

收获一大堆宠溺的笑容之后再回去继续背，或者让那个人用好听的声音念给自己听。

那个时候最美好的事情不过是在回家的时候能闻到饭香，与此伴随的还有一句欢迎回来。

而现在，神崎想对天无说的，也不过是一句欢迎回来。

无论是从国外，还是从天堂。

欢迎回来。

－

神崎心情很好，大口大口的吃那杯芒果芭菲，冰冰凉的甜品从喉咙滑过，一直流淌到胃里。

……隐隐作痛。

糟糕，不能空腹吃太凉的东西。神崎脑子里蹦出来的是医生的脸。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自己拜访过无数次的医生啊……

拿走天无面前的瓷杯。很好，是暖的，神崎喝了一大口，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怎么了？”天无递纸巾给神崎。“很苦啦，不合你的胃口的。”

神崎摆摆右手示意自己不想说话，左手下意识的按在胃部，这下子终于彻底相信自己不在梦境之中。

“怎么了？”天无的声音急切了许多。“哪里不舒服？是胃疼吗？我看看……”

“没事，不疼了。”神崎直起身，将自己面前的芒果芭菲向前推示意自己不想吃了。

“……你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天无严肃道。

“……中午？早上？不记得了。”

“……”天无沉默了片刻。“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没事……”

“那也不行，走，我们去吃晚饭。”

晚饭到底还是神崎请客，花的是天无钱包里的钱。

拉面馆里人不多，两个人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好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难得的晴天就这么浪费了啊……神崎叹息。明天是雨天，自己要不要订一个闹钟提醒自己明天早上上班的时候要带雨伞……

像往常一样的，天无将拉面上面的鱼板都丢进神崎的碗里，然后这才开始吃面，热腾腾的雾气遮住了对方的脸，神崎只是凭听的也能听出来这家伙吃得很香。

“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正宗的拉面啊啊啊！”天无满足的放下碗，吐气，碗里的拉面已经被吃掉了一半。

“……你不是吃过晚饭了么？”

“在麦当劳随便吃的啦，我都好多年没吃过正宗的拉面了，还是家里这边的味道最正汤汁最浓啊。”

神崎兴致缺缺的窝在椅子中，筷子叉起鱼板塞进嘴里，然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将自己的小半碗面都拨到天无碗中。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天无嘿嘿一笑，低下头继续吃，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

“你怎么还这么能吃。”神崎在桌子下面踹了天无一脚。

“吃饱了才能长高啊。”

神崎：“……”

天无：“……”

神崎本来想生气的，但是看到对面那个人一脸‘惨了惨了我说错话了神崎桑肯定生气了啊啊啊好苦恼我不是故意的’的表情之后便气不起来了，又踹他一脚，然后扭过头不去看他。

“啊，对了。”天无放下筷子，嘴里还在嚼嚼嚼，转过头去拿自己的背包，再转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伞，递到神崎面前含糊道：“喏，说好的，送给你。”

多少年前两个人在浏览亚马逊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把伞，外面是黑色，内里却是一片晴空。

晴空伞的报价不低，而且重量很沉，两个人平时上课的书本就已经很沉，神崎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买它，不过还是多看了几眼，感觉十分喜欢。

天无原本是打算买的，但是在神崎的强烈拒绝之下还是没有买，于是天无只好挠挠头说以后有机会一定买正版的回来。

“……什么时候说好的，我怎么不记得。”神崎接过伞。

男人只是笑，然后继续闷头吃拉面，一副没事儿你装傻我也装傻的欠揍模样。

吃饱喝足，神崎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又凑过去按了按对方鼓鼓囊囊的胃，心想这一顿饭里该问的问题一个都没有问，不该说的废话倒是说了一大堆。

男人擦擦嘴巴，然后看似十分不经意间的问道：“你结婚了？”

期间目光意有所指的在神崎右手中指的钻戒上打转。

神崎一顿。

……该问的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呢，怎么可能逃得掉。神崎自嘲的笑。

“啊，结婚了呢，好

几年了。”神崎微笑着答。

时光留下的印记不止会刻在脸上，也会刻在心上，神崎自认为此时的微笑完美无缺。活了三十年如果还不能在该掩饰什么的时候掩饰住，那么这三十年真的是白活一场。

其实就算是十年前也是一样，神崎相信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当年可以让天无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乐还是哀怒，现在也依旧可以。神崎摩挲着中指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钻戒若有所思。

于是最后落到天无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自己不得而知，但是显然天无已经信了八成。

“……那就恭喜，迟来的。”天无结结巴巴的说。

“是挺迟的。”神崎一针见血。

然后就是诡异的沉默。拉面店里的客人逐渐增多，神崎用手指拨弄晴空伞的布料，心想应该差不多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我送你回去吧？”天无主动说道。“神崎桑今天没开车对吧？是叫计程车还是坐电车？”

“计程车对于大叔我来说太奢侈了啊，还是电车吧。”神崎故作轻松的指指自己，将晴空伞丢进公文包里，包里有半个没吃完的面包，神崎将它掏出来，叠吧叠吧顺手塞进天无的双肩背中。

……真是的，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喜欢背双肩背。神崎在心底里默默吐槽。

电车站人来人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神崎站在天无身旁，中间隔着两拳的空位，神崎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当年一起乘坐电车的时候，天无总是会趁着人多偷偷扣住彼此的手。冬天还好，戴上帽子围巾口罩谁也不认识谁，夏天的时候……诶？夏天的时候是怎么样来着？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当年所有的棱角都被一一磨平，神崎这才迟迟发现两个人正式交往的时间原来不过短短一年半，两个人在一起只渡过了一个完整的夏天。

真的只有一年半吗？神崎转头望着驶来的电车。为什么感觉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远？

“你住在哪里？”神崎问。

“啊……还在找房子呢。”天无挠了挠头。

今晚先在我家住一晚吧？

话语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神崎立刻用手捂住嘴巴，吓了天无一跳。

“哪里不舒服？”

“没事。”神崎放下手，目光游移。“什么事都没有。”

我一点都没有想念过去的时光，一点都没有。

我也一点都没有想你。

真的。

电车缓慢刹车，神崎说了句我先走了率先跳进电车，下意识的以为那个人也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跟在自己身后。

……身后只有一个陌生的，笑容甜美的女孩子。

神崎闭上眼转过脸，不去面对那扇能看到天无所站的位置的窗。

电车缓缓行进，神崎缓缓叹出一口气。

他甚至忘记问他要手机的号码。神崎攥紧拳头，再一次怀疑自己现在身处梦中。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神崎用拇指摩挲中指上的钻戒。

让我再想你一次，最后一次。

到家的时候，沉甸甸的背包正在拼命的刷存在感，神崎翻开背包，里面躺着的是那把晴空伞。

神崎想了想，还是将那把伞丢在床上，然后从床上把被子扯到地上将自己裹起来。

明天那把伞就会消失了吧……

－

第二天，不但晴空伞没有消失，神崎上班时还被另外一件事吓了一跳。

某个baka夹着公文包站在自己面前，揉揉鼻子说摸死。

“……啊？”

“就是说，现在你又是我前辈啦，神崎桑。”男人局促的笑。“真巧，我来这家公司应聘，被录取，还被分配到神崎桑手下……这就是命运啊，神崎桑逃不掉的。”

嗯，我也觉得我是逃不掉的。神崎想。十年前你搅乱了我全部的生活，十年后，你还要继续。

“去给我泡一杯咖啡。”神崎一脸你谁啊我不认识你的表情，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男人乖乖去泡咖啡，穿着西装的背影挺拔优雅。

天无回来的时候，神崎正趴在桌上，侧脸与冰凉的文件夹亲密接触。

“喏，前～辈～”天无把咖啡放在神崎脸前，鼻尖几乎贴到瓷杯侧壁。“我猜你不爱喝。”

神崎直起身，捧着杯勉强抿了一口……确实很难喝。

“所以还是给我吧……”天无抢过神崎手里的杯子，就着神崎喝过的地方将那杯咖啡灌进胃里。

似乎这边的声音有点大，办公室里另外几个社员纷纷抬头看过来，神崎摆出抱歉的手势，然后转头瞪他。

天无一脸惊恐，演技浮夸得不行，神崎在桌下无声的踹他。

如果真的是梦的话，那就再让我多睡一会儿吧。

就算再也不会醒……也没有关系。

chapter2

神崎以为自己来得足够早，推开录音

室的门，里面天无和八木桥正聊得热火朝天。

“……啊咧？你们怎么这么早？”

“摸死～”天无笑眯眯的打招呼。“我正在和八木桥君聊八卦，那天他在洗手间里突然想到一个梗，然后……”

“s！”神崎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我对在洗手间的八卦不感兴趣，八木桥君今天怎么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