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
沈檀深为了让花陵放心离开,他表现得十分温顺听话,甚至还伸出手拉住花陵,做出舍不得花陵走的假象。
花陵为此还特意亲了亲沈檀深的额头,故作神秘地和沈檀深说,等处理好一切后,会有惊喜送给他。
沈檀深揣测着,这个惊喜可能和花陵半句没说完整的话有关,可实际上,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凌子宵已经和他交代,会拖住花陵,让叶星阑带他走,不用担心。
着实是想不到其它法子,沈檀深也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花陵前脚一走,叶星阑便从一直隐于的暗处冲了出来,他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和担忧,二话不说就将沈檀深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
“师尊,总算是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
同叶星阑只是相隔短短几日未见,再见时已然觉得分外陌生。
沈檀深先是微微一愣,才想起这个搂着他腰的青年已经长开,不是以前邻家少年那般模样了。
可被这样一搂抱,沈檀深习惯性地,几近乎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抚摸自家小徒弟的脑袋,安慰一下这些时日为他奔波劳碌,甚是憔悴的青年,可刚伸出手,沈檀深的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出那些他和叶星阑赤身裸体,双双纠缠、亲吻、交媾的画面。
消瘦几分的手再也无法毫无负担地落下了。
那份消失不见的记忆玉简无不在时刻提醒着沈檀深——叶星阑已经恢复神智的事实。
沈檀深的眼神变得黯淡,他不明白,为什么叶星阑要这样对待自己。
叶星阑满足地搂着男人紧实的腰,他把脑袋埋在男人的肩窝里蹭个不停,他并没有看到他的师尊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神情已然不复之前的热情,那停滞在半空的手最终是没有落在他的头上。
只见男人开口提醒道:“可以走了吗?”
叶星阑其实只搂了沈檀深一会,可他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带男人离开,来不及细想,他便急忙地拉着沈檀深的手,朝阵法的地方走了过去。
“好,师尊,我们先走,你不用担心凌师兄。”
叶星阑走在前头,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随疾步而在空中摆动,沈檀深凝视着叶星阑的背影,青年彻底长成,个头高了他不少,连同心智似乎也看起来成熟多了。
沈檀深的目光往下,看到叶星阑紧握他的手,他想,连握着他的手都已经不似以前那样柔软细滑,反而是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牵上后一直就没放开过。
沈檀深一恍神,叶星阑就已经带着他来到了那隐秘阵法前。
“师尊,抓紧我,我们要离开了。”
叶星阑默念口诀,单手对着阵法不断注入法力,阵法也随着显形,一道白光冒出来,将站在阵法中心的两个人笼罩了起来。
瞬间,沈檀深和叶星阑就被传送到遥远的妖界边缘。
刚在半空中站稳身子的沈檀深感受到一阵清新的微风迎面吹了过来,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和叶星阑的银发。
“现在安全了,师尊。”
再一次,沈檀深被黏人的叶星阑揽着腰,拥进怀里。
沈檀深被迫靠在叶星阑的怀里,可他的目光越过叶星阑的肩,仔细地打量周围的一切,妖界正值夜晚,一轮偌大的皓月当空悬挂,倾泄出一片柔和朦胧的月光,照亮这寂静之地。
虽然有些昏暗,可依稀能看到脚下是茂密的森林,一直绵延到远处,直到一些大大小小的湖泊点缀其中,有些昼伏夜出的灵兽还在走动。
魂契在离开小天地的一刹那就发作了,并将他逃离的行为反馈给了契主,一种难以言喻的疼蔓延了开来,让沈檀深的头隐隐作痛,可沈檀深已经感受远远超出这千倍万倍的痛苦,哪怕是这点不适,对于现在难得有些开心的他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
不再是永久的死寂和一望无际的水面了。
沈檀深他意识到,他是彻底逃离了那个禁锢他的小天地,重获了久违的自由。
只是,魂契还将花陵察觉到他逃跑的暴怒情绪一并都给传递了过来。
沈檀深将之皆抛诸脑后,妖界和小天地隔了不知道多远,哪怕是花陵要追过来,不花上一个月的阵法周转,估摸着也到不了妖界。
忍着那可以忍受的头疼,沈檀深垂下眼眸,感觉到他还在叶星阑怀里,他没有推开叶星阑,也没有给予叶星阑回应。
仿佛刚刚逃离出来不是他们,只有叶星阑一个人沉浸在某种自我幻想的喜悦。
直到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发问,那平静的声音击碎了眼前看似温馨的一幕。
他道:“叶星阑,你恨我么?”
“你在说什么?师尊。”
叶星阑放开沈檀深,眼眸里满是惊讶和不理解,同时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那种不安也出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沈檀深,看起来纯粹干净,深处装着的满满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爱意,让人瞧不出一丝作假。
沈檀
深想,不恨他,那为何要做那些事情。
叶星阑的不安终究是爬上了心头,他的喉结动了动,他情不自禁抓住了男人的手,艰难地解释道:“师尊,我怎么会恨你……”
可叶星阑他心知肚明,这样的男人一定是知道他干的事情了。
果不出其然,沈檀深抬头凝视眼前比他还要高上少许,眼神却透着卑怯和哀求的青年,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神智?”
叶星阑身子一僵,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顿时便涌出了泪水,他小心翼翼地唤道:“师尊,我……”
沈檀深看着叶星阑,没有说话。
他已经发现叶星阑惯爱用装可怜这一招来迷惑他,在其余的事情,沈檀深都觉得无所谓,可那些事情不一样,那是背德,那是违背人伦。
那是错事。
沈檀深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叶星阑之间也会变成和花陵那样的关系,更是棘手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理这荒唐的一切。
可能是此刻沈檀深的眼神显得格外淡漠,这让本就心生后悔的叶星阑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他伸出手紧紧拽住男人的衣角不放开,脸色发白,目光一下子变得惊恐,竟是直接扑通一声跪了在沈檀深脚下,重重磕起了头。
砰砰砰——
他自幼被男人捡回三清门,从小便只亲近男人,心中又藏着那卑微至极,不敢吐露的禁忌之情,他早已离不开沈檀深,且视沈檀深比他自己还重要,最无法接受的事情便是被沈檀深丢下。
他神智未恢复的时候就发生过一次,那几乎成了他这辈子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
天地之大,他怎么也找不到男人,茫茫大雪,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无依,四处游荡,没有归宿。
神智尚未清醒时便已经让他如此痛不欲生,而现在真要再发生一次便能让叶星阑整个人崩溃,
如果连男人都不要他了,他又有什么存活的意义……
他不想走,不想离开男人,哪怕是失去所有的一切,他只求能留在男人的身边。
他真的再也不敢摆弄那些自以为精打细算的小聪明了,只要男人不抛弃他,他愿意这一生都只做男人的妖宠,不争风吃醋,不去算计得失……
他真的真的再也不敢了……
不要再丢下他了……
当初和男人偷欢有多愉悦,此刻便有多痛苦。
叶星阑跪在地上,用力地磕着头,他睁着眼,眼泪像一粒粒璀璨的珍珠,从他那银色的眼眸落了下来。
“师尊,我知错了,不要赶我走……求求你,别赶我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打我骂我,怎么罚我都行……”哪怕是再抽我龙筋,断我龙角,炼化我为妖兽都可以。
“我愿意受罚的,师尊,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他颤抖不已,已是泣不成声,他像一条即将被遗弃的可怜小狗,又像是回到了孩童时候,那般脆弱易折的模样。
沈檀深单单是听着自己的小徒弟的苦苦哀求和重重的磕头声,心在滴血,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被弄成这样,罚他和罚自己又有什么两样。
可是,他明白,养蛇人终究会被蛇咬,此刻并不是心软的时候。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
沈檀深忍住那眼眶里的阵阵发涩,闭上眼睛,不去看地上的叶星阑,他道:“我不想听假话,叶星阑。”
这已经是沈檀深第二次直呼叶星阑的名字了。
叶星阑抬起头,额间是自己刚刚用力给磕出来的红肿,他似乎也好察觉到男人的心软,只见他膝行过来,紧紧抱着沈檀深的腿,用自己的龙角卑微地蹭着男人的下摆,他不敢有任何欺瞒,听话地把内心的欲望一一剖析在男人眼前。
“对不起,师尊,是我的嫉妒和贪心作怪。”
“我嫉妒,我不甘心看到只要花陵能和师尊交配,所以我——”
叶星阑咬了咬唇,他不敢违背师令,继续道:“可我又贪心,想要和他们一样,得到师尊的一切,我也想要师尊的爱……”
沈檀深身体一颤,他没想到叶星阑会是这样的想法,他道:“我对你的喜爱还不够吗……”
他为叶星阑恢复神智,做了多少事……
又为了把叶星阑从花陵手下救出来,签订了魂契……
到头来,他的小徒弟却在告诉他,那些做伤害他的事情,只是为了得到他的喜爱。
叶星阑紧贴着沈檀深,任泪水流了出来,他眸光闪动着某种渴望,像是坠入什么幻想中,笑着轻声道:“师尊,我要的从来不是喜爱,是男欢女爱,是情爱二字。”
是你对花陵的那种感情。
叶星阑心生痛苦,可他不能说出花陵对男人的特别,他还不想让男人看清楚自己的心。
沈檀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叶星阑,他忍着做来越疼的头,不得不解释道:“可我是你的师尊,不是你的伴侣。”
本还想说着什么,教导一下刚成年还不懂情爱是什么的小徒弟,突然间,原本还能忍受的痛苦遽然加重百倍,沈檀深扶住几欲撕裂的头,摇摇欲坠,他双眸难以置信地睁大,后背徒然生起一抹毛骨悚然的冷意。
花陵远在千里之外,魂契不该发作的,除非——
一时间,沈檀深冷汗涔涔,他强忍痛苦,弯下腰一把将叶星阑扶起来,大惊失色道:“走!”
可事发突然,叶星阑不解其意,他睁大眼睛,误以为男人要赶他走,顿时泪流满面。
“我不走,师尊!”
没有人看到叶星阑身后的天空被撕裂出一道闪着暗红色光芒的时空裂缝,与此同时,一只满是伤痕,血迹斑斑的手从里面伸了过来,随后那只手朝着沈檀深的方向,狠狠勾成爪状。
沈檀深只觉得,这一瞬间,他的神魂都快被捏碎了,刹那间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耳朵嗡嗡作响,却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五感丧失,眼前的一切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没多久,他便看到眼前这片白遽然染上了血色……
发生了什么?
沈檀深茫然若失。
他被花陵剥夺了一切感官,而唤醒他的是他手上那温热又渐渐失去温度的血。
沈檀深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只觉得自己触手一片粘稠,像是自己的手埋进了什么紧致而温暖的地方……
这是什么……
是血么……
是他自己的吗……
直到视线一点点恢复,面前的叶星阑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沈檀深几乎屏住了呼吸,他只觉得此刻的时光被无限拉长……
他低下头去看,入目便是他那只察觉到温热的手,活生生捅进了叶星阑的腹部……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