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棉早就在网上报名了考试采集过图像,他在书咖里又走马观花地复习了一天,第二天去考场踩点,江雪墨非要送,夏棉扫了一眼店里的人,还是决定自己打车去,江雪墨无法,只得做罢。
再一次站到校园门口的时候,夏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江雪墨大他三岁,夏棉还辍学了一年,他刚上初中,江雪墨就升到了高中,他刚上高中,江雪墨就去了大学,好像他怎么也追不上江雪墨的步伐似的。
他也曾幻想过在大学的校园里,抓紧最后一年交汇的时光,和江雪墨穿梭过绿荫甬道,奔跑过干净的操场,肩并肩去上课下课回宿舍……没想到,俞骁的出现让这一切都戛然而止,夏棉甚至只读了一年高中,江雪墨也只读过了一年大学生活。夏棉的想象永远止步于想象,往后也只会成为遗憾。
如果知道当初江雪墨会被俞骁盯上,他宁可江雪墨离他离得远远的,不要去什么阳城读书,更不要为了勤工助学加学分拿奖学金之类的目的去什么军属养老院做志愿者。
这样,俞骁就不会与江雪墨的世界产生交集,江渡横也不会为了要偿还赌债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交易。
遇到俞骁之后,夏棉才知道,不是所有alpha都像谈云烨这么好惹,也不是所有觊觎江雪墨的alpha,可以被夏棉几句恶声恶气、撒泼耍横给赶出去。
从那个人用枪指着夏棉的头,拉开保险栓的时候,夏棉就知道,他横,俞骁会比他更横。
江渡横虽然酗酒家暴,但他没钱,从没染上过赌,却在江雪墨刚上大学后不久性情大变,成了穷凶恶极的赌徒。
夏棉那一年过得很惨很辛苦,江渡横以前很少闹到学校里面去,那一年却为了要钱频频到夏棉学校里闹事。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大吼大叫说夏棉偷钱偷家里的东西,叫他把钱拿出来。
夏棉百口莫辩,把自己辛苦攒下的伙食费都给了江渡横,从此,他在学校里便尊严扫地、声名狼藉。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擦着食堂关门的时间去捡别人吃下的剩饭……江渡横得逞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被老师多次约谈,甚至警告,如果再这样扰乱学校秩序,就会被开除。江雪墨的高中是全城最好的高中,管教严格,夏棉并不能像以前那样轻轻松松翻出来去出卖腺体,好几次翻墙出去被逮住警告、记过、国旗下检讨……他从没觉得如此心力交瘁过。
生平第一次,他走投无路,向江雪墨打电话求助,问他能不能给自己寄一点生活费。没想到第二天江雪墨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夏棉眼前,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军装极其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便是俞骁。
夏棉本能地感到危机,尽管江雪墨一再强调只是机缘巧合认识的朋友,可那赤裸裸到夏棉都辨得出的眼神哪像是看什么朋友,分明就是把江雪墨当做猎物。而且那眼神简直太具有侵略性,让夏棉觉得极其不舒服。
但夏棉还是壮着胆子在江雪墨走远的时候,跟俞骁疾声厉色恶声恶气地说:“离我哥远点!”
然后,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到了他头上。“滚。”
夏棉呆了一瞬,校园外的林荫道上,还有着密密的监控,夏棉咬牙:“你才是,从我哥身边滚开!”
然后,俞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保险栓,冷漠无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即便夏棉感受不到alpha信息素,可那强大的威压却堪称凶残,有如实质,压得人不得喘息。
夏棉不肯认怂丢面,咬牙死磕,要不是江雪墨突然回头,夏棉的脑浆子肯定当场就开了花。
本来,江雪墨每个月会抽两天时间回去看他,却在这天以后,一连多个月都回不了家,夏棉借了手机打到江雪墨宿舍去,每次都是别人接电话,说江雪墨去做志愿或者打工了。
江渡横也赌得越来越凶,好几次讨债的甚至找上了夏棉,个个夹枪带棒,刀棍俱全,夏棉也不敢报警,对方光天化日能找到学校里来,水得有多深夏棉能猜到。他被逼得没办法,只好专门请了两个月的长假,四处打工,再加上卖腺体,零零总总凑了些钱先还一部分。
可夏棉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恶俗的情节会在自己眼前上演。江渡横欠下90多万赌债,追债的人看到家徒四壁,扬言要是还不上钱,就把江渡横的腺体给挖出来。夏棉当时缩在家门外的墙角下,听见江渡横说:“我把那个小畜生给你们,你们拿去爱怎么样怎么样!你们见过他了,保准有人抢着要!”
夏棉明明不伤心,可眼角却不知不觉湿了。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可能是认命吧。就这样被卖掉,就这样被用来还债,就这样吧。
里面叽里咕噜一阵,“再怎么样,也只是个beta,不值钱!96万,少一个子都不行!还,还是不还!”
“别别别!还还还我还我还!”
“半个月时间!别让爷们发现你跑了,啊?!”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夏棉赶紧藏了起来。
江渡横没说卖江雪墨,可别说96万了,9
块6他都没有。逼急了,也只有把歪主意打到江雪墨身上了。
夏棉心急如焚,暑假就这样来了。他从噩梦中睁眼,江雪墨就已经站在了楼下,身边还跟着俞骁。夏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俞骁是好人,他大可以放心让俞骁把人带走,可是一句话刚说完就用枪指着别人脑袋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一晃神中,江渡横已经钻了出来,“哟呵,这不是我的宝贝墨墨回来了吗?”他贼兮兮地看向俞骁上下打量:“男朋友?”
没等江雪墨开口,俞骁已经颔首,“正是,星际陆军第三集团军少将俞骁。”
“俞将军,你别乱说!”江雪墨跟俞骁小声道,脸涨得通红。
俞骁神色严肃正经,“军人不撒谎。”
“原来竟是首长到咱们家里来了?!”江渡横一把把夏棉挤到一边去状似埋怨地睨了江雪墨一眼,“墨墨带首长回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看咱这什么也没准备,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说着就点头哈腰地递出手去,“鄙姓江,江渡横,墨墨平时受首长关照了!”
俞骁淡淡扫了一眼,并不去握,夏棉靠在门边子上冷眼看着江渡横奴颜婢骨似的闹笑话,知道他肯定已经把歪主意打到这位俞少将身上了。
“俞将军,这里就是我家了”,江雪墨看向俞骁,“谢谢您专程送我回来,但是您也看到我家的情况了,就不请您上去坐坐了,您一路小心。”
江雪墨刚一说完,江渡横就拍了江雪墨一下,赶紧接腔,“说什么呢你这是,这孩子真不懂事,首长大老远送你回来,你就是这个态度?咱们家怎么了?怎么就不能上去坐坐了?别的没有一杯水还是能请首长喝的吧?!嘿嘿嘿,首长您看这我这孩子不懂事您别——”
俞骁压根没搭理他,抬手落在了江雪墨头顶,“那你回家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给你的手机带着了?”
夏棉看见那只咸猪手,恨不得上去给他咬掉,只见江雪墨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只手机递给他:“我都忘了,这个我真不能要。”
俞骁淡淡扫了一眼,收到手中,“你不要,那这玩意儿就没用了。”说着就要往垃圾桶里扔,江渡横眼都直了揪着江雪墨的衣服:“首长给你,你就拿着,这不是方便和首长联络感情吗?!”
夏棉气得咬牙切齿,卑鄙,送个东西还非要强迫别人收下!
江雪墨到底是心疼东西,“我收着就是了!等我攒够钱了慢慢还你。”
俞骁拿过他的手,把手机放到他手里,完了还不松手还握了握,江雪墨尴尬又窘迫想抽手抽不回来,小声道:“俞少将……”
“说了叫俞骁。”然后垂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雪墨。
江雪墨又动了动还是抽不出来,只好红着脸尴尬道:“俞骁……”
俞骁似是笑了笑,“上去吧,我走了。”
转身的时候,与夏棉对视一眼,俞骁读到了仇视与敌意,夏棉读到了轻蔑与不屑。
俞骁一走,江渡横就扯着江雪墨问东问西,什么对方是不是真的军人首领,又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多长时间了,甚至连标记过没有这种问题都问出来了,夏棉在一旁听不下去,扯上江雪墨就要上楼去,结果被江渡横一脚踹倒在地:“小畜生,我跟我儿子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江雪墨见状赶紧把人扶起来护到夏棉身前,突然觉得夏棉怎么瘦了这么多,“棉棉,你先上楼去,我和爸爸说两句就上去。”
夏棉上楼,可这种房子,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一会儿江雪墨上楼来了,“手机跟钱都给他了?”夏棉头也不回道。
“嗯。没事,反正手机也用不上。”江雪墨走到夏棉身边,摸了摸他清减了不止一丝半点的脸,“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夏棉摇了摇头,“你还是去那家酒店打工?”
“嗯,本来阳城也可以找到兼职,但我想着好久都没能回来看看你了”,江雪墨把人揽到自己肩膀上,“我以为只要靠得近一点,随时都能回来的。抱歉,棉棉。”
夏棉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呢喃,“哥,要是我说我想让你带我离开这个地方,你会答应我吗?”
江雪墨愣了一瞬,“怎么突然说这个。”
夏棉垂下长长的睫毛,“你不会带我走吗?”
过了半晌,江雪墨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江雪墨便收拾东西去城北报道了,送走人的时候,夏棉看见江渡横拿着那个手机窝在沙发上捣鼓,“小畜生,过来,这玩意儿怎么打不开。”
“我哪儿知道,又没用过。”
江渡横抄起烟灰缸就砸过去,“阴阳怪气跟谁说话呢!过来!帮老子打开!”
夏棉接过那只手机,看了下,“要密码,我不知道。”
“学学学半天密码都解不开?!”江渡横又给了夏棉一脚,“我不管,给老子解开!”
夏棉把江雪墨的生日输入进去,一下就解开了,他赶紧翻到通讯录里,把
那唯一一个俞骁的手机号码删除并屏蔽,然后递给了他,江渡横借到手机:“滚滚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
夏棉一声不吭去了楼上,却在时时刻刻注意楼下的动静,他这几天不敢去打工,生怕一个没看紧,江渡横就把江雪墨给卖了。
然而江渡横打不过去,俞骁打不进来还可以换一个号码。是以,当天晚上,夏棉就听到了江渡横和俞骁的对话。
“俞首长好首长好!”
“墨墨去上班了,你看这孩子忘性大的,手机都给落在家里了!”
“屏蔽?我不知道啊?”
“肯定是那个小畜生干的,我待会儿揍丫的!”
“嘿嘿首长找墨墨什么事啊?”
“首长首长等等等等!有点事想求求您,关于墨墨那孩子的!”
“是这样,我为了供俩孩子上学,这么多年那欠下不少债啊,最近人债主追上门来说不还钱,就把我们墨墨带走,你说说我哪儿舍得啊!这么好的孩子我辛辛苦苦拉扯大就这么给人糟……”
“……9……100万……”
“明天行不行?”
“行行行!别说是晚上八点了,等到晚上十二点咱都等!”
“行行行!太感谢首长了!墨墨跟了您那真是享不尽的清福!”
“行行行行行行!我明天晚上就让他收拾收拾跟您走!”
“谢谢谢谢谢!俞首长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您……”
尽管早就有了预感,但当这些话从江渡横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夏棉的心还是犹如一下子坠入了冰川之底。
他好像,只能和江雪墨分别了,他好像只能放江雪墨走了。
江渡横冲上来一脚把门踹开,又按着夏棉一顿暴打,“叫你屏蔽!屏蔽!给老子屏蔽!丫的能耐了你个畜生!还敢屏蔽!!操!”
夏棉紧紧抱着头蜷缩成一团,拳脚疾风骤雨般的落在他身上,他却一直失着神,因为心脏更疼。
打完一顿,江渡横把人一脚踢到门口去,“给老子买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