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房间沉寂冷清,暮春的晚风被无情地隔在厚玻璃窗外。皎白月华涌进屋子漫上地板泼洒在笼顶,从侧面铁栏杆缝隙照亮小毯子的一角,悄悄吻上纤细苍白的指尖。
笼子里的人侧卧着很安静,像没有呼吸似的地微微蜷缩在一起。
世界天旋地转,魔鬼与神明绞作一团。酒精带来的昏沉让阿迟双眼微垂,迷离的目光仿佛置身镜中,跌来宕去难受得始终紧攥身下毯子。
疼痛折磨中,杜谨的凌虐让他始终不能释怀。
阿迟经年累月在主人脚下侍奉,已经习惯了"错罚对赏"的模式,在他心里调教师先生都像主人那般奖惩分明、卯足了条理原则。可今天的经历告诉他大多数调教师并非如此,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杜谨这么厌恶自己。
过度使用的口穴沙哑刺痛,微微咳嗽一下身体都疼得不敢动。阿迟头痛欲裂难受得伸手捂住太阳穴,却摸了一手冷汗。令人麻痹的醉意和难以忽略的痛楚下,他满目的柔光愈发淡漠,愈发冷清如水。
若杜谨始终遵循游戏规矩他根本不敢有抗争意识,哪怕越界一点他都没有胆量质疑调教师。可今天堪称非人的凌虐和调教师的冷漠让他清晰无比地意识到,驯服求饶没有用。
舌尖掠过干涩无比的上牙膛,阿迟觉得嘴里泛苦。心中像早已被种下一颗名为自由的种子,萌生的反抗欲似破土的新芽愈发浓烈,随时间越来越急切,与精心控制调教出的驯服势如水火,让本就混乱的思维进一步割裂。
阿迟难受极了。
他想探究明白自己的想法,想仔细回忆起刚刚一闪而过的记忆,伸出手在一片迷茫昏沉中胡乱寻摸着,明明近在咫尺蓦然伸手却抓不住——他只抓到了冰冷的铁栏杆,看清了笼子外昏睡在房间另一个角落的若若。入手一片寒凉明晃晃昭示着囚禁与枷锁,告诉他卑贱性奴与人的天壤之别。
纤瘦的手贴着笼杆缓缓滑下,摔在小毯子上无力又悲哀。
他想将有主人气味的东西搜罗在一起,像前天晚上一样企图抵抗令他避之不及的不安感,却又在酒精引起的跳跃思维下忆起当初,孱弱的指尖轻轻覆上肩头。
……
身手敏捷的越陵摘下面具,刚设法从窗户翻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蜷缩在笼子里伤痕累累的奴隶魔怔似的一下下按着肩头的小圆烟疤,像要扣出血迹刻意让自己感受疼痛。
"我想他。"
不知所谓地轻声呢喃,脸上明显漫着醉意红晕。奴隶似乎以为看见来人是在做梦,像是分不清现实,他目光迷离地看着越陵,认真地再重复了一遍,"我想他。"
沙哑的声音让越陵一顿,几不可查地轻声叹息。他摘下面具随手扔到床上,步伐迈动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来人愈发靠近,阿迟迷离又混乱的眸子显然诉说着纠结与不解,直到五米的距离突破了梦境,他闻到了越陵身上淡淡的竹子清香——
是alpha。
属于alpha独特的信息素味像醒酒汤一样让他骤然警铃大作,立即睁大了眼睛,四肢和牵引链撞上栏杆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手忙脚乱不顾疼痛掀出毯子下藏着的手枪。
"别过来。"
咔嚓一声上膛动作标准,性奴被笼子限制得抬不起头,苍白无比的双唇诉说着疲惫。阿迟颤抖着胳膊举着月光下泛银光的枪,压着眩晕在栏杆缝隙间艰难地瞄准,唯有冷清泛红的眼眸充斥着无力的抗争。
他不会再踢得别人不痛不痒。
杜谨让他知道顺从不会带来怜悯,不够激烈的反抗如石沉大海,身上的痛楚教他只有拿起枪才能保护自己。
来人被枪指着顿住了脚步,一秒后继续走来,强大的气息让阿迟有些慌了神。他混乱剧痛的脑子根本想不出任何开枪的后果,只有对强迫性交的抗拒。
"别靠近我!"
枪械或许能威胁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对身着防弹装备的杀手却毫无抵抗力。颤颤巍巍的举枪抵不过alpha与生俱来的压制,在时奕手下驯服惯了的奴隶终究没有鱼死网破的胆量。
"啪嗒——"
不过犹豫了一刹那便被越陵抓住机会猛地上前,身手敏捷透过栏杆一把夺下手枪,利落卸掉,在阿迟惊恐的目光下一把抓过他破皮的手腕!
"嘘——"
毫无波澜的声音骤然打断阿迟将要出口的惊慌,黑眸平静无比。感受到oga的恐惧和颤抖,越陵尽量放松了手下的力道,"下次别犹豫。"
他掏出口袋里的玻璃瓶试探着问,"抑制剂?"
陌生alpha给弱小的奴隶带来不小冲击,电光火石间的恐惧抵不过信息素的浓烈吸引,阿迟直直盯着那一指节大小的玻璃瓶,又忍着眩晕看了看越陵的脸,蓦然干瘪的胸膛像突然泄气的气球,一下子卸去了所有防备。
玻璃瓶的烟草气息极其浓烈,他知道那不是抑制剂,是主人的信息素。
眼前男人是主人派来的,还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把心放回胸腔里沉默地摇了摇头,阿迟才发觉自己惊出一身冷汗,抿着嘴低头急促喘息着,想要平复激烈的心跳。
纯戒的药效被几小时前的精液压了下去,他暂时不需要抑制剂,相比之下更让他意外的是,主人为了他提取信息素。
阿迟很感激,但不知为何掩藏在感动之下的心脏隐约更难过了。
隔着笼子抓手腕的姿势让越陵感觉到尴尬,尤其眼前这个漂亮的oga是别人的所有物。他摸了摸鼻子,面对"笼子里的性奴"极其不适应,想把他劝出来坐着交谈,可多年与任务为伴他一时不知如何宽慰,只把针管和小玻璃瓶不着痕迹地慢慢塞进阿迟的毯子夹层干巴巴地开口,"为什么待笼子里,有床不睡虐待自己。"
阿迟抬头看了眼有些奇怪,不过眼中的警惕逐渐散去了。他微微偏过头不太喜欢alpha的压迫感,"我只有被使用的时候才能碰床。"
怪异的描述让越陵再度说不出话,努力适应着性奴的思维。他见阿迟情绪稳定下来便放下了钳制他的手,将手枪组装回去也塞进毯子里,"我知道你们都自称奴隶,你怎么不一样。"
阿迟像是想都没想,虚弱的声音脱口而出,"这里没有我的主人。"
充斥臣服的语句落在安静房间里骤然失去原本的重量,闻言越陵沉默,不着痕迹地轻叹。他发觉笼子里的阿迟并不像表情那般淡漠,因满身疼痛而细微颤抖着,始终垂着头仿佛犯错的宠物狗,却又试探着、小心地看向他,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引得混乱迷离的双眸有点亮。
"先生,您能见到主人?"
在越陵身上逐渐闻到日思夜想的烟草气息,阿迟杂糅着醉意轻声问询,灰暗漠然的眼睛好像涌起了一丝希冀。
"别叫先生了,我没想伤害你。"越陵没有正面回答他,不想让伤痕累累的奴隶再难过一分,"我叫越陵,没长你几岁,你可以叫我越哥。"
阿迟的世界里,从没有先生以哥哥的身份出现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先生,他只是个性奴,平级称呼怕先生感到冒犯。
"啊……"
思考着发出不知所谓的音节算作应答,阿迟知道先生们之间的礼仪,犹豫又纠结地开口,"我叫…阿迟,先生。"
事实上从没有人问过他的名字,这句简单的话被阿迟说得很别扭。
"我知道。"
越陵看着他略显意外的神态,脸上红晕明显被灌了不少酒,却还是能逐渐思考出因果。
"…先生,"他还是不敢贸然称呼,依旧纠结于那个不曾被回答的问题,直勾勾视线始终凝固在越陵身上像有磁铁似的,"您是不是,可以见到主人?"
沉默在渴求救赎的人眼里,此刻代表没有否认。
哗啦铁链声在安静的氛围中格外明显,阿迟顶着眩晕艰难地爬出笼子,跪在先生脚下有些摇摇欲坠,抬手谨小慎微地轻轻抓住越陵的左手,仰望的眼睛里好像有光。
"求您让主人来看看奴隶……求您让他来看看我。"
他似乎觉得自己沙哑的声音难听极了,却还是硬撑着,无声的每分每秒在他眼里变得格外敏感。
阿迟见越陵不做任何表示便以为是需要代价,心中急迫如同被火星引燃的枯枝,"如果不嫌弃,如果…您有什么需求我都能满足,奴隶不是刻意冒犯您,可我只有这副身子能给您。"
看见越陵不为所动,他又悲哀地摇了摇头,愈发急切的恳求逐渐染上细微哭腔,"不先生,如果您觉得过分,一个电话,录音…什么都好……"
"什么都好……"
沉默像砝码重重压在胸口让阿迟绝望地缓缓垂头,沙哑的呢喃几乎失声,"我想他。"
时时刻刻都在想,想得快疯了。
一支烟递到了失魂落魄的奴隶面前,有些突兀。
"抽吗。"
越陵终于想清楚问题所在。身上的烟味让阿迟误以为是时奕的信息素,怪不得总想往他身上贴。他没办法救他,可总得想办法帮他缓解一丝。
良久,烟被接过燃起烟雾,阿迟只用手指握着一端,带火星的烟灰随尼古丁气息的飘荡而落下,入神地目光有些痴。
"他也很想你。"忍不住开口说出不知算不算欺骗的话,或许是被极其落寞的情绪所感染,越陵蹲下去迎上阿迟充满希冀的水眸,学着见过的样子伸手抚摸oga柔顺的发丝。
"但他更想你活着。"
斯莫帝国西部的隆塔区,天一向亮得最早。初升的朝阳照进会议室,浸染花纹繁复的深蓝六芒星旗,泼洒至方型长桌下的长筒军靴,将上面的金色细链映得熠熠生辉。
除了主座的沉稳中年首领和陪座一位身着休闲风衣的男子,其余五位军部政员神态各异围坐谈论,寒暄攀谈时不时朝客座冷漠高傲的男人微笑。
"当年时教授在青隐军团效力,名扬斯莫的时候,我还是个正与湛卡联邦交涉的无名小卒,真是岁月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