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找了……”
“为什么?”我问他。
老黑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眸光里流转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可能是他们轮番地来提点我,我也没有大彻大悟,这回他总算多说了一点:
“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
老黑说得平静,我却心潮澎湃。
怎么了!我这是征服老黑了?俘获阎老板的得力干将了!
我激动地抓着他,语无伦次:“我、我、我他妈想和你在一起!”完了觉得哪里怪怪的,补了一句:“绩效奖金能多分我一点吗?”
老黑往下凑的俊脸忽然顿住,一巴掌拍上我的脸,把我转开面对墙壁,低低地说了一句:“傻逼。”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9
阎老板告诉我,老黑喜欢我。
我听到的那一刻口齿嘚嘚嘚了半天发不出一句话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老黑坐在办公桌前工作的背影,浑不在意地说道:“怎么可能,老黑就适合当个岁月静好的美男子,不要独恋我这一枝花。”
我淡淡地笑了笑。
有种长辈看着晚辈的感觉——虽然那是个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尸!
结果看到倒霉蛋蹦蹦跳跳地到我办公桌前,东摸摸西摸摸,要顺走我刚买的杨枝甘露泡芙!
我撒腿就要往外冲,接着就看到老黑先我一步把倒霉蛋掀翻在地,把他当个球似的往外踢,消失在我们这层楼的楼梯拐角处。
我僵硬地扭过头,脑子里那根线跟灯泡刚接上似的叮得亮了起来……
“这、这、这……我、我、我、我……不能吧!”
阎老板笑眯眯的,眉眼弯弯,像我不记得见没见
过的老父亲。
10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躲开老黑。
原因无他。
我们年纪差太大,虽然老黑能力好,长得帅,个高腿长,可能银行账户还有不少老婆本。但那也不能给我呀,我这还指望找个年纪差不多,家庭背景差不多的,最好能事事顺我意,哄得我每天高高兴兴上班,开开心心下班的——
不对,难道是这样,老黑才不让我找名字?
“你是不是怕我恢复为人的记忆?然后离开公司?”我单刀直入。
名字意味着记忆,因为人一旦突破一个锚点,就会忍不住追寻更多。到时候公司就留不住人。
我可以理解阎老板事出有因,但是我不知道老黑什么意思了?毕竟我先前一直把他当阎老板的走狗。
老黑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一眼:“你想多了。”
“阎老板告诉我了。”
“那又怎么样?”
“……”我被他的无耻征服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
我正要灰溜溜地走,老黑又一把把我扯回去:“你怎么能这么缺心眼!”
老黑的大脸压了下来,我及时捂住了我的嘴。
11
我是老黑。
其实我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黑无常。
虽然也不是本名,不过我早已忘记本名这种东西,毕竟名字也只是个代号而已,不是吗?
直到我遇到了我现在的搭档,老白。
一开始,老白不叫老白,而是叫小白,至于她的本名我也不记得了。
因为她老说我叫“老”,她叫“小”,差了个辈分似的,明明是同级的搭档——不过,我想,她说的“辈分”应该是“阶级”吧?
老白总是不甘落于人后,还缺心眼。
这点我早就知道。
因为她曾经是我的发小,青梅竹马,有婚约在身的那种。
12
本来我不应该记得这些事的,但看到她被货车碾过,再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挡也挡不住。
我在第一时间上报给了阎老板,阎老板说这是因为我们好几世的羁绊没有得到善终。
我没有被惩罚,反而是在阎老板的私心交代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道貌岸然的与老白当起了同事、搭档。
还有……爸爸?
13
老白是个善良的人,她并不适合无常这个冷血无情的工作,却又适合成为亡魂的引路人。
被她引路的亡魂通常会哭哭啼啼地拉着她的手,诉说这一生的苦楚,老白也会感同身受地滴下几滴泪。
完了,人投胎了,自己偷摸在门后抹眼泪。
有次我猝不及防地出现,她吓了一大跳,红着眼睛说:“刚轮回道的风沙刮我眼睛里了……看屁看!我让你别看了!”
“想哭就哭吧。”我想安慰她。
结果她眼睛一瞪,倔道:“谁哭了!打工人没有眼泪!”
离开的背影,姑且可以称之为落荒而逃吧?
14
老白虽然情感泛滥,却也从未被情感牵绊住脚步。她在本职工作上可以称之为尽心尽力,不过这都是在被引的亡魂都去投胎的情况下。
阎老板收了个实习生,是个后门来的。听说和阎老板有那么点纠葛,但不知道确切是什么。
小孩好是好,就是机灵过了头。
没来两天就发现了我和老白的事,吊儿郎当地来到我面前,说:“喜欢就上啊,别听阎老板的什么‘办公室恋情’,你们又不是真办公室,搞这一套骗鬼呢!”
……可不是骗鬼嘛。
15
那天之后小孩就和老白眉来眼去,每天“展堂”、“湘玉”的一通乱喊,
最后还嫌不够,加了把火晋升到了“相公”、“娘子”。
然后我确信了,老白是真缺心眼。
16
我不让老白找名字。
因为我怕她想起她的人生没有我。
17
我死于十一岁,心脏手术失败。
18
老白来找我了,她说阎老板告诉她了。
我心脏突突地跳,表面上还得装作雷打不动的模样。
她好像不喜欢我。
因为我破罐子破摔了,她却挡住了我的吻。
19
那天之后,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带着小孩溜出门,小孩回头眼带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谁稀罕他同情似的?
20
值班日志被打开放在桌面上。轮到老白写的,她居然又没写。
就这样还大喇喇地摆着张扬?
等她来了我一定要念她一顿。
心是这么打算的。
结果人来了,才
刚说出“你”一个字,正题都还没切入,看见她眼眶底下挂着的青黑眼圈,顿时说不出口。
老白看见我,特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我看起来是不是又死了一遍?哈哈哈哈……”
“知道就好。”
我闷闷坐下,心里憋着一股气。
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主动搭话了?
桌面滑来一张银行卡,送到面前。
我抬头。
老白视线飘忽,不大自然地开口:“都攒着呢。不知道这么点,够不够个老婆本?”
21
“够不够?够不够,说话!”
“……够。”
22
有一天,老白突然告诉我:“我不想找名字了。”
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她看着我,眼睛亮亮晶晶的:“阎老板说,珍惜眼前人。”
嗯……阎老板说过这句话吗?
“哎呀,我说他说过就是说过啦!”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