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皎皎不以为然:“他自己下的手,总会有分寸。”
她用眼角余光瞟向谢夫人,不置可否地笑:“受再重的伤,相信谢家也能找人将他医好。”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看不出是在乎还是不在乎。谢夫人坦白道:“郎中说如晦是郁结于心,肝气疏泄,以至昏迷不醒,病情加重。”
萧皎皎不吃卖惨这一套,冷笑嘲讽:“夫人教的儿子,他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
她站起身,冷冷淡淡作出要赶人的架势:“夫人若是只来与我探讨郎君病情,还恕晋陵不懂医学,夫人请回吧。”
谢夫人知她不懂礼数,可还是被气得脸色发白,埋怨道:“如晦与你夫妻一场,你怎么就如此狠心?他生死不明,昏迷时忘了父母,都还念着你……”
萧皎皎打断谢夫人的话,揪出过往一笔笔帐,细细与她提醒道:“夫人错了,是谢家先对晋陵狠心。谢家娶了新妇任其在府里被受嘲落,还在嫡公子房里偷置避子香,我与他夫妻还没和离,你们就打着如意算盘让他另娶贵女。”
她觉得有些好笑,问道:“夫人这会还来责怪我这个落魄儿妇心狠,你们谢家可对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公主做过一回好人?”
虽然事出有因,但谢家毕竟做法不光彩,谢夫人哑口无声。
萧皎皎顾自回忆道:“对,谢家也做过好人好事。在我答应与如晦和离后,谢家倒是帮了不少忙,也给了不少钱财布帛,田园庄产。对此,晋陵心中非常感激。”
她语气一转,直直看向谢夫人,将关系撇得清清楚楚:“夫人,但一码归一码。谢家帮我,是我拿条件交换既得的利益,不是夫人想来逼我挟恩图报的理由!”
她说出心里话:“如晦的病情,请恕我无能为力。”
这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意思了。
谢夫人想着还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郎君,气骂道:“晋陵,你难道心里就一点没他吗?”
萧皎皎不甘示弱地反驳:“我心里有他,就要为他委屈求全吗?凭什么?”
她冷漠地笑:“为爱委屈求全,这不是我晋陵为人处世的作风。我自小爱恨分明,向来奉行一报还一报。”
谢夫人见她执拗,态度软和下来,放宽了条件限制,劝道:“谢家允你生子,待诞下子嗣,许你做平妻。”
但萧皎皎听到只想哈哈大笑,世家还真是狂妄自大,以为是个女郎都巴巴地想往他们府里跳,往他们郎君身上贴。
若是没见识的女郎听谢夫人这话肯定会被唬住了,可惜,谢如晦许的嫡妻她都不想要,更别说平妻了。
萧皎皎实在很想灭灭谢家的威风,她娇娇俏俏地笑:“谢夫人怕是不知道,我俩刚成婚不久,我就发现了房
里的熏香有问题。你那好儿子经不住我又哭又闹,早答应了要让我生孩子。”
见谢夫人惊愕,她作讶然状,娇声道:“怎么,夫人不知情?莫非如晦一直瞒着你?”
谢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谢暄的确没有与家里长辈提过。她在扶风院放了那么多贴心下人,居然还被瞒得毫不知情。
她细细打量着萧皎皎的腰身,纤细如柳,不盈一握。
萧皎皎捅破她的心思:“我猜夫人在想,那么久了,我为什么没有怀上?”
她眼波如水,妩媚至极:“嗯,因为我改主意了,不想给谢家生子。”
她假假叹息一声,又佯作娇憨之态抱怨:“哎,如晦缠我缠得紧,害得我在私底下喝了不少避子汤。”
谢夫人被她这一连串没脸没皮的行为气到无语,只觉得心口都堵得慌,说话也不利索了:“谢家亏欠你,但晋陵,你、你待如晦真的无情无义。”
萧皎皎见目的达到,她收回笑意,神色冷淡道:“有没有情义,我心里比夫人清楚,如晦心里也清楚,就不劳夫人做长辈的操心了。”
谢夫人就没见过这么铁石心肠的女郎,但是又拿她没办法,坦言问:“晋陵,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皎皎也火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怪不得把谢暄养得也一副清高样,求人还作出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她不客气地回道:“这话应该是我问夫人才对,您来乡君府是为给晋陵说教的吗?如果是,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很受教,您请回吧。”
谢夫人两次被她催赶,面子上很挂不住,站在那里,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为了儿子,她无可奈何地低下头道:“晋陵,虽然谢家看不上你,觉得你不堪为谢家妇,可谁让谢家出了个不爱贵女爱公主的郎君。如晦如今很牵挂你,你若是对他有心,就回谢家看看他吧。”
萧皎皎不答,继续听她说完。
“你们不必和离了,谢家也不会再逼如晦另娶贵女。往后你们住谢家也好,住乡君府也罢,或者另辟宅院都随你们。”
谢夫人说完,又正色道:“但逢年过节必须回去拜会长辈,生下子嗣也要带回谢家教养。”
说完,她轻声询问:“晋陵,你看这样可好?”
世家夫人还是很厉害的,提出的条件正中下怀,让萧皎皎都无法拒绝。
逢年过节拜会长辈不过分,她本也是至纯至孝之人。至于子嗣,看谢家把谢暄养得除了公子病严重点,其他方方面面都是无可挑剔的。以后的孩子若像他,那也令人满意,总比自己这个草包好多了。
萧皎皎也同样向她示好:“晋陵谢过夫人。”
谢夫人似是不放心,退后两步,向她略施一礼,郑重道:“我琅琊王氏女,嫁陈郡谢氏夫,受天下人敬仰艳羡,自此清高孤傲大半生,从未与人低过头。但今日我替谢家向你晋陵公主道歉,过去是谢家对不住你,请你雅人雅量,莫要铭记在心上。”
她又施一礼,苦口相劝道:“另,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你恳求,我王氏女此生只得这一子,珍之重之。晋陵,如晦心中纯善,望你能好好待他。”
萧皎皎虽然娇蛮,但并非真的不知礼数。长辈之礼,她受之有愧,忙弯腰向谢夫人还礼。
谢暄于男女心思上不如她,而她也经常仗着这一点肆意欺负他,但并非是不喜爱他。
可能所有人都觉得她对郎君是无情的,可她自己明白,正是心中太喜爱,也太怕没有结果,所以才不敢敞开心扉去接纳他。
她接受不了自己孤注一掷的痴情,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背叛与伤害。她不愿做第二个始安公主,被困于情,苦苦挣扎,最后想不开,选择自尽而死。
她萧皎皎的一生,不想为了个郎君,过得那么惨烈。可尽管这样,她还是弄丢了自己的心。
若不喜爱,就不会由着他在自己身上纵情声色。
她自小怕苦,生病吃药哪回不是父皇母后宠着、哄着大半天才能饮下一小盅。
可与他欢爱后,每次的避子汤那么苦涩,她却一喝就是一碗。
每次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不纵着他。
可等到下一次,他哄她、亲她、碰她,她还是会在欲望中迷失,为他张开双腿,被他送上极乐,任由他射得胞宫满满。
连配药方的郎中都曾劝她,女郎年纪幼小,虎狼之药少食,将来子嗣艰难。
可她记吃不记打,每次事前恩爱缠绵时欢喜,事后偷偷摸摸喝药时后悔。没服过寒石散,但如服了石似的,对他上瘾。
不想与他留下血脉,怕将来分开一生痛苦牵绊。可又想他、爱他,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骨血交缠。
她是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可她也对以后有过美好的期盼。
谢夫人的这席话,谢家的态度,萧皎皎个人是不在乎的。但因为与谢暄纠缠不清,冥冥之中,她又觉得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眼里有酸涩泪意,但她不愿在谢夫人面前失态,强忍下要夺眶而出的泪,声音平静道:“请夫人放心。”
谢夫人见女郎红了双眼,便知她是心口不一,不过是嘴上倔强罢了。
想来,若不是两厢情愿,儿子那样骄傲的郎君,也不会不要命就只为守着她一人。
她欣慰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