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给你暖暖。你贴着我就不冷了，把手放在我腰上。”

然后二人开始半梦半醒地说一些家常琐事，温馨而琐碎，有时候他们沉默下去，随后另一个人再度提起话茬，却总能准确地接了过去。周浩躺在一边，觉得那两个人似乎就在自己耳边说话。

但二人的对话内容里，并没有他。也是，毕竟人家两个才是夫妻，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又有什么可嫉妒，不满的呢？柳擎已经很累了，毕竟一回来就帮助自己处理报税的事情一直忙到天黑，这样的朋友放在哪里都打着灯笼都难找。

周浩家里的墙壁非常薄，薄得像是不存在一样，隔壁的声音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在以前从来不是个问题，因为他家根本没什么人留宿，就算有一般也是柳擎一个人。

周浩一向不觉得孤独。可此时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却觉得身上莫名地有些发冷。

一直萦绕着他的，挥之不去的白色幽灵又回来了。从很早的时候，他就怀疑世界上并没有人爱他，这种恐惧深埋在自己心里。即使有柳擎陪着，但恐惧并没消失，而是藏在阴影里，像是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就出来噬咬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很难过，于是悄悄下楼，想要找点酒让自己睡得更快一点。

柳擎尿急，出门正好撞上他，周浩被撞得发懵，只愣愣地看着他。

“周浩？苏灿？”阴影里，柳擎忽然分辨不出两人到底是谁，只是试探着叫出声。

“我，我没事，只是想喝酒了。”周浩说。

柳擎性格里那股老妈子习气再次发作，

“睡前不能喝酒，会喝坏肠胃和牙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苏灿穿着睡衣，倚靠着门，听着二人的对话。随后他轻轻说，

“柳擎，我看你朋友睡不着，不如你去陪他睡觉吧。”

苏灿当然看得出周浩的心事，也知道柳擎必然会去安慰他。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充好人，心里却会难受很久。可今天，柳擎抱着自己冰冷的双脚傻笑的样子却让他莫名地对自己有了信心。

柳擎从来不会为了留住谁而做出低三下四的事情。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柳擎是自己愿意对他好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柳擎还是爱着他的，不是吗？

然而柳擎却皱眉，他知道苏灿一定不会太开心。他虽然有时候故意为了周浩忽视这人，但他又不是看不见苏灿的失落和难过，他的心也不是铁石心肠。

就算是铁石心肠，被捂了这么多年，也该热了。

“没事，我下楼跟他说说话就好。”

“我去隔壁睡。”苏灿抱着被子枕头走了过去，对着柳擎笑了笑，笑容里有着对于爱情的强大笃定和自信，

“你好好陪他吧，他看上去很需要人安慰的样子。”

“那我把门开着，你想要回来睡随时可以回来。”看着苏灿的表情不似强颜欢笑，柳擎这才说道。

周浩真讨厌苏灿这么大方，显得他很小家子气一样。可他很不争气地需要柳擎的安慰，他不想要一个人。

柳擎和他躺在床上，像是以前一样，但有什么东西不同了。床单上还留存着苏灿身上的味道，温和却显示了所有权。而柳擎皱着眉，突然问，

“隔壁有地暖吧？被子也够厚吧？”

“当然，都是一样的。”

柳擎这才有点安

心地闭着眼，随口说，

“小灿他怕冷，小时候他去阿尔卑斯山滑雪被冻着了，从那时候开始每到冬天就会特别注意保暖……”

只是随口，却显示出柳擎对那人的了如指掌，恰如以前他对周浩的了如指掌一般。

周浩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同了。以前的柳擎会默默注视着他，听着他说话，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现在的柳擎虽然躺在他身边，心里想着的却是隔壁的人会不会被冻着，睡得舒服不舒服。

柳擎的心已经不在他这里了，尽管他还会下意识地在自己难过的时候安慰自己，可那只是一种本能一般的反应。

原来结婚真的能彻底改造一个人，而他和少年那种若有若无的亲密感也并不是他的错觉。

柳擎已经睡过去了，忽然睁开眼睛瞧他，微微一笑，坐了起来，

“有时候觉得，你长得真是像他。”

像谁？周浩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秘密。

柳擎保持着坐的姿势，眼睛紧闭，双手摸索着被角，细心地塞到周浩身下，口里喃喃道，

“把被子压好，晚上睡觉才不会冷。是吧，小灿？”

柳擎又躺下了，呼出一口气，说，

“你不用装得那么像他，那么多年了，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别担心了……”他这样说着，搂过周浩的肩膀，用胸膛和大腿将他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双手抚摸着他的脊背，像是在安慰一只大猫。

忽然，柳擎皱了皱眉头，

“怎么手感有点不对……老婆你胖了。”

周浩紧张地装作睡觉，柳擎醒了过来，抓了抓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奇怪，我是走错了么？”他这样说着，抱过另一床被子下来，鞋都没穿就出去了，

“小灿，小灿？”走廊里回荡着男人的声音。

隔壁传来很清晰的开门声，男人走了进去，随即响起少年嗔怪的声音，

“怎么鞋都不穿？”

“嘿嘿，小灿。”男人不说话，只是笑着抱着少年，在他肩膀上蹭着，用嘴巴去碰那人裸露在外的脖子。

“我最爱你了。”

周浩在隔壁僵硬地躺着，明明被窝是热的，他却觉得自己冰冷苍白，像是一具躺在坟墓里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