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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观音(2 / 2)

“点什么灯,本王就在这里,怕什么?”聂云朝一翻,把孟如的脑袋按进怀里,“你把眼睛闭上当睡熟了,不一样是黑的,有什么怕的。”

孟如自然不怕闭眼的黑,他是心里有阴影,总觉得黑暗之处必生妖异,好似把手脚单拎拎到放在床外头,会有床下的鬼手来抓一样,黑灯瞎火的让他下

床更要他命了。

“不一样,”孟如的声音都打颤儿了,带上了哭音,用力推着聂云朝的胸膛,“你去给我点上……”

聂云朝这才起了身,攀出半个身子够什么东西,却没有点灯,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团光亮。

“我近日得的,拿着。”聂云朝把那团光亮塞进他手里,原来是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摇一摇沙沙作响,发着柔和明亮的光,但仅驱散被窝里的黑。

孟如的心稍稍定了,抱着那珠子,这才喘匀了气。

“你说你,往后我去了西疆,夜里灯灭了,不是要活活吓死了?”

“你走了才好,你一来我的灯就灭。”

“行了,灯也有了,”聂云朝心满意足美人在怀,热乎乎暖呵呵,“睡吧,明儿个还上早朝呢。”

皇帝发现自个儿赏给幺弟的夜明珠坠子不见了。

“噢,那个啊,送给初玄了。”聂云朝大剌剌地回答。

“从小到大,什么东西给你,扭头就给你那观音供去。”皇帝忍不住数落,“朕平素赐他的东西也不少,还能亏待孟相不成?”

“皇兄,你有所不知。”聂云朝揽过兄长,附耳托出。

“高啊,”皇帝拍了拍幺弟的大腿,“阿朝,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小人。”

“什么小人?有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的吗?”聂云朝拍拍胸膛,“我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怎么总向着他?”

皇帝叹了口气,说:“你从小就爱欺负朕的右相,他随我在东宫伺候笔墨时,你非要让跟着去围猎,人家不肯——”

皇帝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这里留的那个疤,如今还见得出印子。”

聂云朝薄唇一抿,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事着实怪我鲁莽。”

“裴尚书家的女儿及笄时,先皇原想许给他,好好一桩姻缘,让你抢了,收作侧妃。”

“他那时年纪尚小,太早了些,裴氏矜骄,我那一府妾室让她训得俯首帖耳的,整日围着她转,我好容易回去一回,一张好脸都讨不着,这要许给他还得了?”

皇帝瞪了瞪眼,抖抖袖子,又数出一件。

“还有,前年中秋宫宴上,你喝多了,逼着孟相同你跳破阵舞——”

聂云朝抢道:“那他还泼了我一脸酒呢,皇兄怎么不说?”

“你!”皇帝被他这个油盐不进满身犟嘴的样子气死了,“你就是该!”

出发这日,孟如亲手为聂云朝穿战甲。

“从前都是母后给我穿,后来是婢子替我穿,如今——”聂云朝喜滋滋地按着胸甲,好让孟如系紧肩头的绑带,见他冷嗖嗖地撇自己一眼,解释道:“我不是说孟相是婢子,我——”

“行了,”孟如已经绕到另一侧去,脸有点红,咳了两声,“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聂云朝却没明白,只听见了咳,便问:“风寒了?怎么咳上了?”

孟如气死了,锤了他一拳:“嗓子痒痒。”

好容易穿戴完毕,聂云朝却面露难色。

“怎么了?”

聂云朝眨眨眼,往下看了看。孟如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并无异常。

“屋里只有你我,直说便是。”

聂云朝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说,抓起孟如的手,按在胯下的硬皮铜镶边护裆上:“这儿,勒得难受。”

他是多血的体质,阳气重火力旺,让孟如这儿摸摸哪儿摸摸,不知不觉就一柱擎天了,原想着晾着自会消解,忍了好一会儿,却毫无褪势,便不忍了。

孟如猛地把手抽回去,指着他说不出一句话,脸红了个彻底:“你你你!登徒子!”

那登徒子还毫不羞耻地贴过来,可怜巴巴地叫他:“初玄,难受。”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出去等!”孟如跳起来跑了。

好一会儿,还不见他出来,下人传话来催,孟如敲敲窗:“定王殿下,可收拾妥帖了?”

屋里传来个害挺着急的声音:“初玄!不成!你快进来帮我!”

孟如咬咬牙,推了门又关好门,往里间去,骂道:“平素早晨不是挺顺畅的吗?今日闹什么幺蛾子?”

“平素不是在你床上才顺畅吗?”聂云朝委屈道。

孟如脸又是一红,怎么说得像是他俩怎么了,男人晨起血热是常事,这几日虽同睡,他自己却自去洗澡顺气去了,聂云朝在房里如何他并不知。

“初玄,如何是好?”聂云朝问。

“我——”孟如心一横,牙一咬,手一攥,“躺下,我来。”

“爱卿,你瞧我那傻弟弟,今日像是格外精神,看着都顺眼了些。”

皇帝站在城楼上,左右二相立在旁侧,与百官一道送定王出征。

孟如笼着袖子不言语,魏廷之瞪了他一眼,心道:问的定王,还能是问我吗?你倒是回话啊!

“爱卿?”皇帝又问了一句。

“陛——回陛下,”孟如回过神,拱手道,“

定王英武,为陛下解忧,实乃我国幸事。”

皇帝瞧着他那个三魂找不回来七魄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道这牛头不对马嘴答的,生怕人家瞧不出来你为他伤心断肠似的,也不难为他了,

“孟相脸色不大好,要多珍重才是。”皇帝拍拍他的手背,“如今定王已离京,你府上也无妻妾,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没有,朕真是不放心。”

孟如心不在焉地点头,回了府才回过神来。

脸又红了一通,把自己关在屋里临了一晚上清心经。

定王出征一月,一举夺回两座城池,将蛮子逐退千里。

皇帝大喜,传令定王回京封赏,然不过三日,噩报来报:将军马失前蹄,让人生擒了。

问了缘由,是定王想趁胜追击,不慎落入陷阱。

此话一出,朝堂上俱是窃窃私语。镇国将军,天子手足,实在是奇耻大辱。

“陛下,臣有奏。”

魏廷之拢着袖子,一瞥地上跪着的,果然是孟如,心说:就知道你小子要出头!

“定王被擒,乃我天朝之辱,此仇必报。”孟如拱手垂头,“蛮子败在定王殿下手中多次,必定仇恨万分,纵使我朝舍得以礼易将,恐怕他们也不会轻易。如今当务之急,是不惜代价把定王殿下救出来,越快越好!”

魏廷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急眼了!他急眼了!这冰坨子竟然也有急眼的时候!

望着地上跪着的爱臣,皇帝叹了口气:“准。”

聂云朝在蛮子老巢住了快三天了。

这帮蛮子久遭他打压,把他生擒之后竟也不杀他,还把他带回大本营里,说什么要跟他切磋武艺,要他把战神之名让出来。

切就切呗,还能怕了不成?

他这一切,把蛮子窝都快当瓜切完了,最后切到蛮子王这里,却切不动了。

蛮子王叫内尔古,络腮胡子,飞鬓眉,一身桐油搽过似的肌肉,力大惊人。

聂云朝跟他比刀,没砍两下,人来个空手夺大刀,又一步上前,把他举起来摔。

“奶奶个熊!”聂云朝趴在地上,气不过,“说好比刀!你怎么耍赖用手!再来!”

内尔古好似没有痛觉,伸着受伤的手,身后一个额间佩有白石的汉人男子上前来,替他包扎手掌。没曾想,那内尔古竟然一把搂过那男子,捏着后颈亲了一口,说了一句蛮子话。

“你你你!!!”聂云朝惊呆了,“他是男的!!!”

内尔古大笑:“他是我的王妃。”

那男子竟也平静,只是脸红了,踩了内尔古一脚就跑了。

“汉人王爷,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的王妃看?”内尔古把聂云朝拉起来。

聂云朝好像傻了,一动不动。

“男人也能做王妃……”

皇帝最近很上火,嘴皮都长了燎泡,坐在龙椅上是呲牙咧嘴,像头爪子里扎了尖刺的大老虎。

“孟相,朕派了四拨精锐,都无功而返,这蛮子当真有这么厉害?”

孟如立在御书房里,不过半月,已是形销骨立,颜色灰败。

“初玄,朕同你说句交心话,”皇帝窝在龙椅里,一只手掩着额头,“我杀尽兄弟叔侄,唯独留下这个弟弟,因他和我一奶同胞,是真正的亲人,可我其实也并不了解他。你们一起长大,最了解他的人是你,只有你能救他。”

孟如垂首而立,依然不发言语。

“朕不信他打不过蛮子,你信不信?”

“臣——”孟如抬起脸,眼中竟有火光,仔细一瞧,原来是血泪,“亦不信。”

皇帝终于坐了起来,问:“孟相,你信不信朕?”

孟如脸色毅然:“臣既择陛下为主,自然信的。”

“好,”皇帝站了起来,“三日后,朕要明媒正娶,迎你入主西宫。”

京城第一美男子小孟相大婚和皇帝要娶乾后这两件事哪个更骇人呢?

聂云朝又一次被摔在地上,吃了一嘴草。

“不来了,”这一回,他没有爬起来,翻身躺在了地上,“不必了,我不比了。”

“起来,”内尔古踢踢他,“你还有力气,为什么不比了?”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聂云朝翻身坐起,“我的好朋友要和我的哥哥成亲了。”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内尔古也坐下来。

那个被他称作王妃的汉人男子,也捧着酒碗走过来蹲下,内尔古接过碗饮尽,忽然一把搂过他,嘴对嘴地哺酒。

聂云朝已经习以为常,这蛮子粗暴,和他的哑巴王妃光天化日行苟且之事

“你的王妃不会说话吗?”聂云朝问。

“你才是哑巴!”那男子扇了内尔古一巴掌,又朝聂云朝狠狠剜一眼,“看什么看?臭傻逼!”

说完,裙角一甩就走了。

“什么是臭傻逼?”聂云朝悄悄问。

内尔古摇摇头:“不知道,应该不

是好话,我以为是你们汉人的话呢,你怎么还问我?”

聂云朝沉默了一会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我皇兄已经答应减少纳贡,共享和平。”

“你打赢我,我就放你走。”

聂云朝却摇摇头:“我不跟你打了。”

“为什么?”内尔古不解,“就因为你的好友要当你嫂嫂了?”

“起来再打!”

胯下乌鬃马自入关起,就累得跪地不起。

人仰马翻,那御马者竟也不苛责它,吩咐接迎官兵好生善待,喂饱食水就放它回去。

聂云朝换了一匹快马,马鞭一扬,继续向京城而去。

武英殿上,只有皇帝稳坐龙椅,微阖双目。

铛啷一声,是聂云朝解下佩剑,丢在地上。

“回来了?”

“回来了。”

“千里之程,你用了三日。”皇帝抚着龙椅上的金珠,“真快啊。”

“着急回来吃皇兄的喜酒。”

皇帝轻轻笑了一声:“持剑上殿,想逼宫造反?”

“臣弟不敢,”聂云朝抱拳,单膝跪下:“臣是来阻止陛下铸下大错。”

“大胆!”皇帝怒拍龙椅柱头,“朕的召令你当儿戏,四拨精锐都让你给劝回来,还来指摘朕的错处?”

“罢了,你且说,朕错在何处?”

聂云朝叩首下去:“天地阴阳乾坤,帝为乾,后为坤,陛下欲立男后,此乃有悖人伦,颠倒天地,且自古立嫡不立长,若中宫无出,恐后世诟病。”

皇帝也不恼,只问:“还有呢?”

“啊?”聂云朝抬起脸,他就憋了这么多,“没……没了!”

皇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真没了?一句也说不出了?”

聂云朝不知他什么意思,一挺胸:“没了!”

“唉,你啊!”皇帝隔空戳弟弟脑门,叹了口气,一拍手,“孟相,出来吧。”

龙椅后的双层珠帘掀开一刹那,聂云朝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球。

孟如一身红衣,凤冠霞帔,珠翠步摇,额心勾一点朱砂,明眸善睐,薄唇殷红。

聂云朝不知道一贯清冷高绝的孟如勾眉描唇后,竟有妖异美艳之色。

再一瞧,那哪是明眸红唇,明的是泪,红的是血。

他一向生气就爱跟自己过不去,咬破嘴唇不说,手掌也在滴血。

“你承认你是来抢亲的,能死吗?”孟如攥着滴血的手掌,拂袖而去。

那乱晃的珠帘,噼里啪啦像无数个巴掌,把聂云朝拍傻了。

他望向皇帝,一摊手:这都啥啊?怎么回事儿啊?我怎么办啊?

皇帝恨铁不成钢,凉幽幽道:“朕当初发军令,让你穷寇莫追,你追没追?”

聂云朝一拍脑门拔腿就跑:“我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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