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夺月提上沈竹做好的月饼,打了一辆车,往东岚山疾驰而去。
冷淡骄矜的月神又一次放下骄傲,走下神坛,义无反顾地奔向他的心上人。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然而,沈夺月没有想到,当他奔向东岚山赴阙天尧的约时,他会在阙天尧身边看见丁可儿,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浇灭了沈夺月雀跃不停的心跳,让他狼狈不堪。
新鲜出炉的月饼被他藏到身后,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羞耻心。
他站在原地,裹足不前。
正当沈夺月想悄无声息转身离开时,有人发现了他,手一指,高喊:“啊!月神!月神来了!”
阙天尧猛地看过来,“月儿!”
众人都被沈夺月吸引目光,没有人看见,丁可儿嫌恶地撇了撇嘴,“嘁。”
门被关上,隔绝纷攘的众人,偌大的房间,只有两个人的安静让沈夺月的呼吸都变轻,他背对阙天尧,月饼抱在胸前,无处遁藏。
像他的爱意。
赤诚滚烫,来得义无反顾,却不合时宜,徒添嫌烦。
“月儿。”阙天尧先打破沉默,小心翼翼,“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确实不应该来。”沈夺月的声音泛着冷,“我马上回去,阙少爷不用管我。”
“月儿,我不是这个意思!”背对着,阙天尧看不见沈夺月的表情,心里着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沈夺月面前,“月儿,我想和你谈谈。你不见我,我只能让他们替我劝你过来。”
沈夺月又侧身背对,不肯与阙天尧面对面,“走开,我不想谈!”
“要谈。”
沈夺月躲,阙天尧就往他面前绕,锲而不舍,两个人就这样在房间里僵持着转圈圈。
沈夺月转晕了,也烦了,恼恨地把装月饼的手提纸袋往阙天尧脸上一拍,“你到底是让我听你道歉的还是来羞辱我的!”
纸袋落下,阙天尧看清沈夺月湿红的眼眶,泪珠盛在下睫,将坠未坠。
泫然欲泣,又倔强得不肯落泪。
阙天尧捧着纸袋,“道歉。”
他心如擂鼓,快要把这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的纸袋子捏碎, “月儿,你那晚说的,是真的吗?你是……”
“我是同性恋。这三个字有这么难以启齿吗。”沈夺月泪光盈睫,楚楚可怜。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丢脸,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可他控制不住,眼泪是自动产生的,与他无关。他不想哭,他为什么要哭,凭什么要哭。
为了找补回尊严,沈夺月的语气极度冷漠,“你没有听错,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你如果想说我肮脏恶心,我已经知道了,换点儿别的词。”
“我没有……!”阙天尧急于解释,想起那晚上为为掩饰自己罪行而演的戏,后悔不已,“对不起,月儿,我当时不知道你是同性恋,我以为你知道我……。同性恋恶心,但是你不恶心!”
恼恨之下的沈夺月没有听出阙天尧的停顿,“我就是同性恋。”
“你不是……。不是,就算你是同性恋,就算你喜欢男人,也不恶心!”阙天尧语无伦次,急得像是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证明给沈夺月看,“你是月亮,皎洁高傲,怎么会让人恶心。我厌恶的是其他同性恋,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厌恶你!月儿,你相信我。”
他的焦急不似作伪,沈夺月的眼泪坠下眼眶,他咬唇忍着哽咽声,问:“为什么?”
他以为阙天尧会厌恶他,他以为阙天尧会恨他,他以为……他幻想了种种可能性,却怎么也没有想过,他是阙天尧的特例。
那他是不是可以幻想……
“因为……”
阙天尧单手捧着纸袋,腾出一只手拭去沈
夺月的泪水,“因为,你是月儿,是我的朋友。”
沈夺月愣住,反射性地拍开阙天尧的手,甚至忘记了哭。
朋友?
朋友。
又是朋友!
“我不要做朋友,我……”
“叩叩”
敲门声突兀响起,打断了沈夺月的话。丁可儿自顾自推门,探进头来,吐着舌头,“天尧哥,不好意思打扰你和沈夺月学长谈事情啦,我不是故意的啦。但是,我们要去山上赏月啦,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吧?”
天尧……哥?
沈夺月错愕,猛地转头看阙天尧。
阙天尧皱了皱眉,征询沈夺月的意见,“月儿,你要去吗。”
沈夺月捏紧掌心,“……去。”
温泉酒店在东岚山的半山腰,有望远镜,可以赏月,但更好的赏月点还是在更往上的山上。于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大学生扛设备的扛设备,背包的背包,成群结队地往山上去。
夜风凉,山上的夜更冷,离开酒店的范围,草丛里虫鸣阵阵。
丁可儿像只花蝴蝶一样盘旋在阙天尧身边,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天尧哥天尧哥地叫个不停。她分了月饼给阙天尧,说自己做的,看到沈夺月时,一捂嘴,“啊,不好意思啊沈夺月学长,其他学姐学长都说你不来了,我就以为你不会来了,月饼没有准备你的,你不要生气呀。”
沈夺月漠然。
阙天尧捏着丁可儿的月饼没有吃,道:“你去前面帮我叫一下柿子,我有话跟他说。”
丁可儿:“啊?”
阙天尧冷漠催道:“快去。”
“哦。”丁可儿看了眼沈夺月,撇撇嘴,乖乖往前去教罗旭。
她一走,阙天尧便一拉沈夺月的手腕,往另一条路而去,“走。”
沈夺月:“?”
等丁可儿带着许世辰过来时,阙天尧和沈夺月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世辰挠头:“你不是说天哥找我吗?人呢?”
丁可儿气得跺脚。
为了保持自然的野性,酒店往上的山没有怎么开发,大部队走的唯一一条大路,阙天尧不跟他们走,拽着沈夺月钻荒草丛生的树林子。
夜色中,高大的树影如鬼影幢幢,抓向漆黑的夜空。唯圆月当空,月色明亮。
“小心点儿。”阙天尧回头嘱咐沈夺月,他紧握着沈夺月的手腕不放,拿着手电筒拨开挡路的枝桠,在前开路。
丁可儿给的月饼早被他丢了。
沈夺月陷入对人生的思考,他为什么会在大晚上的摸黑钻野林子。
“你要带我去哪儿?”沈夺月问。
“赏月啊。”阙天尧道,“你不是不喜欢人多吗,就咱们两个人。”
沈夺月抿起嘴角,“你不和那个学妹一起吗?”
“谁?”阙天尧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你说丁可儿?她和班上其他人一起来的,不是我叫来的。我答应了可以拖家带口,也不可能赶她了。”
“……哦。”沈夺月的心里好过了一些,但还是如鲠在喉,“她叫你天尧哥。”
“……唔,一个称呼而已。”阙天尧又开始含糊其词。其实他也不喜欢被这么叫,但他需要丁可儿做挡箭牌。
阙天尧扭头冲沈夺月k,“你如果愿意,也可以叫我哥哥。”
“……”
沈夺月不忍直视,推回阙天尧的脸让他看路,“我比你大六个月,要叫也是你叫我哥哥。”
阙天尧从善如流:“好啊,月儿哥哥。”
沈夺月气恼,想把自己的手腕从阙天尧手里扯出来,但阙天尧攥得太紧了,他拉不动。
阙天尧专心带路,像哄小孩儿,“月儿哥哥乖,我牵着你,路不好走,等会儿摔了。”
沈夺月:“……”
又走了一段路,沈夺月还是放不下,又问:“你喜欢她吗?”
阙天尧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反应。
“阙天尧,你是不是喜欢丁可儿……”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阙天尧截断,“月儿,我们到了!快看!”
不知何时,阙天尧带着沈夺月穿过了野林子,视线豁然开朗, 沈夺月随他所指看去,被眼前的景色深深震撼:硕大的圆月当空高悬,像吸尽了浩瀚夜幕中的光线,亮得不可思议,又仿佛触手可及,月色清辉倾泻而下,草与树都披上一层轻薄的银纱。山坡下是城,漆黑夜色中无数灯光星星点点,向远方铺展而去,像银河。
月在天,星河垂地。
“好漂亮。”沈夺月不由得感叹,抬起手接月光。
他的手腕凝霜结雪,披上月辉,莹润生光。
阙天尧的眼神闪了闪,问道:“喜欢吗?”
沈夺月点头:“喜欢。”
阙天尧:“我也喜欢。”
漂亮的美景笼住沈夺月的心神,把他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他沐浴月光,一时忘记了刚
才自己在难过什么,连想问阙天尧的话都忘记了。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
沈夺月看向阙天尧,眼眸深深。
“月儿,为了道歉,我送你一颗星星吧。”阙天尧忽然道。
沈夺月一愣,望了望天空,月朗星稀,月色正盛,星点难找。
“哪里有星星?”
“你看那里。”阙天尧指山坡下的灯光,左选右选,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手指捏住,像捏住一颗星,装模作样地托着手肘艰难地转向沈夺月,“现在,我手里已经摘到一颗红色的星星。好沉!”
沈夺月:“……”
“你傻不傻……”他无奈,话音刚落,阙天尧手腕向下,掠过沈夺月的耳垂,戏闹的表情一敛,在月光下俊美无俦。他低着嗓音,像情人间的浪漫蜜语:
“月儿,星星落在了你耳朵上。”
迎着月光,沈夺月怦然悸动。
这让他如何不爱阙天尧。
沈夺月抬手摸自己耳朵,摸下一颗耳钉。
红色的鸽血钻石。
熠熠璀璨,像红色的星星。
沈夺月望着阙天尧。
“红巨星。”阙天尧拿起沈夺月掌心的耳钉,垂下眼,重新小心地夹回沈夺月的耳垂,“燃烧到死亡的光。早就想送给你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就让我小气一回,用这个向你道歉好不好。月儿,不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