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让你出去。”华宁坐在一边,做了个驱赶蚊虫的动作,白三佯装生气,背着药箱就走,临走丢下一句:“陈燕珺你这个渣女,用了就丢!”
华宁无语,白三一向疯疯癫癫,她都懒得理他。转头开窗透气,关心弟弟:“听说你气病了,就回来看看,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弟弟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疲惫,看来刚才和纪安福打交道花了他不少精力,连声音都有些闷,“姐姐不回来,我这病就好不了了。”
“哪有这么夸张”华宁说到一半,想起御书房里的太监都不顶事,心想弟弟确实不容易。
弟弟不是皇储,登基才两年,根基尚浅,能用的人不多,前朝有华宁舅家顶着,内廷却没有可用的太监。
“不如我把菏泽给你,他或许比不上邱铁,但比德海、邱铜他们好用。”
“姐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让你回来打理镇抚司。”
弟弟坐正,神色严肃起来,拿出一份文书递到华宁面前。
华宁有一种预感,她这次敷衍不过去了。
那份文书躺在皇帝指节匀称的手下,华宁并没有着急问皇帝什么意思,而是思考皇帝此举背后的意思。
不久前,首辅倒台,他们都以为皇帝已经和白阁老掌握了内阁,没想到今日白阁老的门生王嘉却干出了大水冲龙王庙的事情,说明白阁老的势力出现了分裂,贪墨案便不适合交给内阁的人来调查。
即便白阁老是她舅舅,皇帝也愿意相信她,把镇抚司交给她吗?
“姐姐今日也看到了,德海这些人还需要磨练,白阁老那边也出了问题,我需要一个人为我查这个案件。”
“我认为姐姐很合适,聪慧有手段,对京城世家也很了解。所以我想建立北镇抚司,封姐姐为正二品指挥使,只对皇帝负责,处理钦定案件。”
华宁一听官职就懵了,说:“指挥使是军衔,我并无军功,陛下这道任命就过不了内阁。”
皇帝笑了,解释道:“有魏浩初帮忙,伪造一个有军功的身份并不难。”
“只是要委屈姐姐顶着假身份拜官了。”
华宁并不感觉委屈,相反,她感觉这样的安排很好。用假身份办案,不仅保留了华宁公主这个身份的退路,还能瞒着舅舅们。
看华宁无异议,皇帝摊开刚才拿出来的那份文书,说:“北镇抚司的校尉由锦衣卫暗部改编,姐姐领着原班人马也能很快上手查案子。”
“除此之外,我还给姐姐准备了一个替身,她能代替姐姐去参加京城中的宴会,避免白家起疑。”
皇帝向德海打了个手势,德海便走向御书房的秘道,将一个身着公主服制的女子领了出来。
这个女子和华宁长得一模一样,连气质神韵都有些相似。
她屈身向两人行礼,姿态在挑剔的华宁看来还缺些火候,但已经比大多数贵族标准。
“陛下万福,公主万福。”
“准备很久了,但语燕连姐姐的皮毛都没学到,只能说勉强能用。”
皇帝给这个叫语燕的女子赐了座,让华宁好好看看她。
华宁看打量两眼就没看了,她眼光毒辣,不仅在礼仪上,也在姿态上。她能在人海中快速认出自己熟悉的人,靠的就是认人认骨的观察力,这个语燕只有皮相像她,敷衍外人还行,稍熟悉她一点的基本都能察觉到不同。
若是在信息可以随意获取的二十一世纪,找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人并不难,在孟朝却不容易,从语燕行礼的姿态来看,皇帝确实已经准备很久了。
皇帝诚意十足,让华宁有些恍惚,不禁想:她前几日担忧皇帝猜忌自己的想法难道是她想多了吗?
她之前不敢问,但看着弟弟诚挚的目光,她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陛下之前瞒着将军的事情,让我以为陛下不希望我参与朝政了。”
皇帝脸色一僵,联系华宁之前借口自己身体不好,把暗部还给了他,心想他这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原本想折了姐姐的桃花,没想到阴差阳错下让姐姐误会了,还让姐姐多了和许修竹接触的机会。
但好在最后姐姐还是回来了,也和他坦白了想法。
皇帝掩饰道:“我并没有瞒着姐姐的意思,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说。”
“长话短说吧,之前是担心首辅倒台后继续针对宦官和老贵族,反而会让他们团结起来对抗我们,我就让魏浩初回京述职了。”
“但同时让魏浩初装成与我不合的样子,诱导宦官和贵族去拉拢他。”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宦官和贵族们为了争夺军权的帮手而斗得两败俱伤,皇室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但现在内阁起火,魏浩初这步
棋反而成了废笔。”
如果这时候魏浩初还装成与皇室不和的样子,反而是真地搅混了京城的水。
若让魏浩初忠于魏家保皇派的身份,这又成了宦官和贵族忌惮皇室的理由,绕回了。
“这倒不一定,庆国公和总督还是存在不合的。比如这次白阁老的门生王嘉弹劾邱桐,看起来像是白阁老在找陛下的不痛快。”
“但陛下知道邱桐没有贪污的胆子,白阁老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我想这是庆国公借了白阁老的名义针对总督,想从总督的衙门里抠钱。”
皇帝挑眉,眉眼带笑,柔声道:“姐姐这么说,肯定是有眉头了吧?”
华宁也笑了,却从另一件事情说起:“庆国公世子去年在赌坊欠了高利贷,最后滚成一笔巨款,高达两百万两白银,世子不敢和庆国公说,最后不知从哪儿弄到了钱还上了。”
“钱的来源有三种说法,一是庆国公自掏腰包,二是世子在阳义的赌坊赢了钱,三是这笔钱是卖了庆国公夫人庄子上的陈米换来的。”
因为调查结果涉及了粮食,但凡影响民生的事情华宁都会多关注一些,就继续让人查。
“我个人觉得第一种可能性不高,而缇骑调查发现世子去过阳义,但阳义的赌坊并没有谁赢了大钱的传闻,同时庆国公夫人在阳义并没有庄子,其他庄子也没有卖陈米。”
“当时调查由于没有线索便不了了之,现在看来,世子很可能向阳义衙门借了钱,导致庆国公发现后着急给他擦屁股,才这样针对总督。”
皇帝沉思一会儿,说:“阳义的衙门没有这么多钱,但目前来看庆国公确实有嫌疑。”
“王嘉的折子能跨过白阁老递到我面前就是没走白阁老的路子,而纪安福也不可能让这折子递到我面前,大概率就是庆国公的人帮忙了。”
两人从自己的思路推断,虽然过程不同,但都指向了庆国公。
“姐姐来办这个案子我很放心,等明天早朝结束后姐姐的任命就会送到白鹿巷燕家,姐姐到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办案了。”
华宁眼睛有些发酸,心想她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在这里遇见这样为她着想的弟弟。
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动,华宁心想她干脆行个大礼表示自己的感谢,刚屈膝就被皇帝拉住,他打趣道:“指挥使日后跪朕的次数多着呢。”
这倒也是?但华宁还是说:“多谢陛下看重,华宁定不负陛下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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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帘被掀开,又被轻轻放下,微弱的“啪嗒”一声后,房间里便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康平拿了化瘀的膏药,准备给纪安福按摩膝盖上药,仔细把裤脚挽上去,乍看到青紫的淤青,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干爹真像个闺阁大小姐一样细皮嫩肉的,下午跪了会儿就这样严重,像是跪了三天三夜似的。
不仅嫩,还白,康平在众太监里算白的了,和纪安福搁一块就像白纸和烧黄的猪蹄。
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可不敢让纪安福知道,康平安静地上了药,此时纪安福也看完了东厂递上来的密报,康平便问:“干爹,庆国公这样对付咱们,要不要把苏简的事情捅到皇帝面前?”
苏简是庆国公夫人的兄长,背后靠着江南望族的苏家和庆国公,在西南一带做盐商,也贩卖私盐。
盐乃国本之一,若让皇帝知道苏简买卖私盐,这罪名可不如贪墨那般简单了。
“不必。”纪安福抚摸自己的小臂,那里曾被华宁公主触碰过。他今天见得她一面,心情不错。
“厂卫说庆国公今日去拜访工部尚书,商议了疏通河道的事情,工部尚书准备明天早朝上奏说这事。”
工部尚书的老师和苏家是亲家,工部尚书是庆国公党。
而康平知道庆国公一向喜欢和稀泥,莫名其妙参与疏通河道,又加上暗中使人弹劾他们贪污,康平心里有了点头绪,便向纪安福请教:“干爹,庆国公这是想从咱们衙门里要钱?案子查出来的钱拨给工部,然后他再搜刮油水?”
但这和他们不反击庆国公有什么关系呢?他干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纪安福“嗯”一声,难得心情好,主动解释说:“庆国公隐约向工部尚书透露说是世子闯了祸,工部尚书却说‘民生为重’。”
“去岁冬天,庆国公世子欠了两百万,去了趟阳义就还上了,厂卫调查无果,临走时遇见一辎重部队,厂卫全灭,好在有特殊通信手段才知道他们死前遭遇了什么。”
“当时一直都调查不出来究竟是哪家的私兵,如今来看,厂卫以为的辎重部队应该是从阳义通仓运出来的粮食,世子借粮抵债,现在庆国公发现了,今年正好要新米换旧粮,可不得着急补上?”
康平听到这,便知道纪安福准备怎么对付庆国公了,没想到纪安福话锋突然一转。
“所以工部尚书愿意配合庆国公演这么一出戏,用咱们‘贪污’的钱拯救黎明百姓,惩奸除恶,一箭双雕
呀。”
康平敏锐地察觉到座上的人语气变化,只见纪安福眼角的笑意淡去,冷声道:“入我名下的第一天就说了什么都行,唯独不许贪污,说得这么直白怎么还是有人明知故犯?!”
啪嚓一声!
纪安福把桌子上的茶杯扫了下去,康平额角冒汗,这轻巧得像猫一样的动作,在他看来真像是山岳地动了。
“干爹别气坏身子了,今儿您还在御书房受了暑气呢。”
康平都准备好迎接纪安福发怒的狂风暴雨了,没想到纪安福一下子没了声,心中奇怪,随后电光一闪猜到了原因。
今儿在御书房见到了华宁公主呢。
在康平看来,纪安福的心思平时真是不好猜,但只要和华宁公主沾上了边,就变得像透明人似的,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纪安福确实是被御书房三字提醒,想起了华宁公主,心里的气顿时去了大半,声音还是冷冷地:“这倒也好,不听话的都让陛下弄下去算了。”
康平心头一跳,寻思他们的人在这方面几乎都是老老实实的,不听话的,都是纪文遗留的人。
这是准备将计就计,清洗内部了啊。
“之前让平安找的小倌呢,今天有空,让我看看都是什么样的。”
华宁公主这次出宫,让纪安福意识到一个小太监还不够,他想要有个人能时时刻刻贴身呆在华宁公主身边,而男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太想靠近她,太想了解她,不惜用这样的手段在她身边插人。
而平安听了吩咐就把小倌都召集在一起,他动作熟练,因为纪安福头顶还有个纪文的时候,就常常带着他们搜刮美女送给贵人们,现在只是把女人换成了男人而已。
纪安福眼光毒辣,有时候还会亲自调教,被他调教过的美人,都能获得一段时间贵人的独宠。
等小倌过来的时间里,纪安福揣摩着许修竹和魏浩初的性格、特点,心里猜测华宁公主喜欢的类型。
一类像魏浩初,狩猎女性的典型男性。一类像许修竹,性格柔和擅长撒娇,能接受被华宁纪安福眸子一暗,看着屋子里多起来的小倌,莫名生了一腔火气,最后把人都赶了出去。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纪安福,意识到自己刚才烦躁的原因,既感觉理所当然,又感觉自己大逆不道。
京城里有很多人喜欢华宁公主,他是被她光辉照耀到的一粒尘土之一。
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和身份断然没有伺候公主的可能性,现在竟然还会幼稚地吃飞醋,酸连男宠都不是的小倌。